归源而已。可是,在「归源」之前,小友可是非要知道「源」为何物?」
「这倒不必……」
「是了,我差遣水月,便如人溯流而上,水月为「舟」、百鬼为「流」,未及其源,安知「源」为何物?」
李珣眨眨眼,道:「倒有些道理,只是,先生如何确认「舟」、「流」
的资质呢?」
水镜先生毫不迟疑,即时回应道:「小友与其问我,倒不如扪心自问,这段时日与他日相比,是否行藏大异?」
李珣哑然失笑,吐气道:「好利口!先生能对我这后生小辈多费口舌,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我以为,与其浪费口水,先生不如叫上一声,呼朋唤友,还来得痛快些!」
水镜先生平凡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小友说笑了,敝宗既名水镜,为的便是观照天地,不染微尘。若有丝毫功利得失之心、正邪毁誉之意,必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谈何观照?」
如此言语,倒颇为疏淡出尘,也再一次明确了水镜宗的态度。只是,他的潜台词也不外乎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类。
李珣心里雪亮,嘴上仍不饶人:「贵宗超然物外的态度,小子钦佩。
只可惜,无论以何为镜,归根结底都是给人看的,「照给人看」和「说给人听」也没啥区别。」
水镜先生的回应熟极而流:「小友此言差以,此「人」非「彼」,而是自身。一人眼中一天地,若将我眼中之天地,投影与他人,谬误自生,为智者不取。」
李珣这回真没忍住,一口笑喷出来,他指着脚下的鉴湖水,摇头道:「若如先生所言,大伙儿何必再来开什么水镜大会,也不必再来寻贵宗求签问卜,各奔前程便是。
「或者先生言下之意是说,这几万年来,贵宗是拿此界修士的前程命算玩耍?」
听闻此语,颜水月已是一脸不忿,水镜先生却回之以苦笑:「小友岂不闻怀璧其罪?敝宗虽有「彻天水镜」这仙家至宝、也有推演天机的妙术,本身却无回护之力,若不拿出来共用于世,恐怕立遭灭门大祸。
「不怕小友见笑——这水镜天机,世代以来,被人拿来耍弄的还少么?对此,小友也应该有所感悟才是!」
这话中分明有些「他指」之意,李珣闻言,眼神冷凝,死盯着这张平凡无奇的面孔,想从中挖出更多的信息。
只是,水镜先生似也觉得在这个话题上说得太多,再度微笑之后,将话语导回正题,并做结语。
「今日我与小友相见,为的便是澄清误会——虽然我本人对小友行事不甚赞同,却也不会在其中搅风搅雨,只愿小友能秉持天心,不求为天下计,仅以存身之道行事,使吾等得以心安。」
他合手一礼,端正谦恭,看不出半分虚饰。便连旁边的颜水月也学他,躬身行礼,较之先前,神态平静许多。
李珣嘿然一笑,不置可否,可算得无礼之至。
水镜先生也不计较,轻出一口气,牵了颜水月的手,转身便要离去。
走了两步,他忽又回过头来,和声道:「小友并无分身之术,如今身兼三位,纵能得到三重的好处,也必须承担三重的压力,其间好坏,我不敢妄言,只是先人有言:「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当知有无相生,方为「恒法」。
「小友仅见其「有」,未见其「无」,是否便是见其表而未见其里、仅见其效用,而忘记了「效用」的根源呢?」
言罢,他略一点头,这才真的去了。
李珣不发一言,静静看着二人消失在迷蒙的水雾中,忽地冷诮一笑:「冠冕堂皇!什么不计功利毁誉,为的还不就是全身自保么?哪来的这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