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些,宫膳房送了新出笼的粉蒸点心来,两个人闲适用了些,又提起宝楹的家里人。

    锦书盥了手,接过司浴宫女呈上来的巾栉慢慢的擦,问道,“我头前听说,你父亲是汉军旗下的包衣?这会子在哪儿供职?”

    宝楹摇着扇子说,“常年的驻守丰台,原先是戈什哈,后来升的都统,在制台手底下管钱粮军饷。”

    锦书笑道,“这缺儿不赖,想是南苑王府的家生子儿吧?”

    宝楹嗯了声,“可不是么,万岁爷何等的精明,朝廷户部和外放官员,但凡和银子钱有关的,自然都是家生家养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

    宝楹道,“有个妈,还有三个姨娘,只是没兄弟姐妹。”锦书正疑惑,她接茬解说道,“我也不瞒你,我爸爸不生养,几个姨姨都是白做样子。我妈前头嫁过人的,我跟着我妈进的董家,跟了后爸爸的姓儿。”她又叹息,“女人一辈子多苦啊,乱世里头死了男人,带个孩子不好养活,只好改嫁。我那后爸爸没别的毛病,好喝个酒,酒量又不济,吃醉了在外头是个闷葫芦,回了家撒气骂人,前抄一千年后抄八百年的,把人家祖宗灰孙子问候个遍。你没见过那样的,满眼的血丝儿,嘴里喷着酒气,叉腰往院里一站,夜叉星似的吓唬人。我没进宫前想,往后一定不能嫁这样的男人,没法儿过日子。现在出了阁,配的是天底下最尊崇的人,可你瞧瞧,又是这个结局。”

    世事无常,两人十几岁的女孩儿促膝好一通感慨,不觉日影西移了。

    夏天昼长夜短,东二长街上的梆子“托托”的敲起来,宝楹这才发现到了后蹬儿了,忙起身告辞,赶在宫门下钥前回景阳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