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眼的问安之后,便恭谨的候在了一侧,不再说什么了。
皇帝沉默了许久,这才沉声道:“皇后来了?”
皇后微微垂首,微笑的弧度得体,应道:“是。”
冷静下来之后,皇后重新恢复成了那个水火不侵的皇后,仪态言谈,总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皇帝靠在一侧的窗边,懒洋洋的抿了一口茶水,神色淡淡,话却是单刀直入:“皇后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分寸的,是不是?”
他开场的这句话就足够犀利,皇后的脸色微微一滞,一向毫无瑕疵的笑容也透出了几分凌乱味道,她摇摇头,略带一点紧迫的道:“——臣妾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大概是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朕向来不喜欢把话说的太清楚,所以朕喜欢聪明人,”皇帝没有看皇后,而是将目光落在窗外,似乎还能隐隐的看见那两个影子一般,他道:“有些事情,朕当年可以做初一,现在也自然可以做十五。”
皇帝面上显露出一点微妙的笑意来,却丝毫没有融进眼底,他看向皇后,轻声问道:“皇后在宫中经营多年,为人又这般聪慧,有些事情,一定能察觉到什么的,是不是?”
皇后看着他的眼睛,瞬间便明白了皇帝话中的未尽之意,可此时此刻,她情愿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几乎不能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她将战栗的手指收回衣袖,猛地跪下身,强笑道:“陛下且放心,臣妾有分寸的。”
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入宫,越过一种宫妃或者歆羡或者嫉恨或者仇视的目光,直接登上了皇后之位。
真的说起来,元后虽然占着原配的位置,但她去世在储妃的位置上,并不曾真正的成为皇后。
先帝的原配文太后早逝,身上的皇后乃至于太后尊号都是后来追封,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在那之后,先帝后宫虽然也有诸多内宠,却再也不曾立后。
从这个角度来看,出身陈郡谢氏的继后,才是大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皇后。
这样的一个人,又是要站在这样的位置上,怎么可能真的是简单之辈?
在入宫前,皇后也并不是无知的小姑娘,她在家族的殷切希望与严苛教养之下成长,周遭也不缺乏父亲那些心思深沉的姨娘,以及那些心怀叵测的庶妹,这样近乎污浊的环境中,自然不会开出什么无暇洁白的花朵来。
她知道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是一只吃人的怪兽,也知道那里面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本就是世间极致富贵,所必然诞生的产物,她明白的。
可事实上,她也是在进入宫廷之后,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扭曲的畸形,同她之前想象过的,完全是天差地别。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生过悔意,可那都是已经过去,且无可更改的事情了,那就不如索性向前看。
直到现在,皇帝将她按在心底久久不见天日的那份恐惧挑出来,在半明半暗的烛光下一点点品鉴,她才忽的生出一种久违的无力感。
皇帝细细的欣赏着她眼底深藏着的恐惧,忽的微微一笑,弯下腰,靠近了她一点:“朕已经属意明玄继位,也愿意成全他们,皇后听着,一定是很愿意为他们高兴的吧……”
这是皇帝第一次谈起立储之事,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前朝。
若是在以前,皇后必定会觉得荣幸,毕竟她是知晓这个消息的第一人。
她也会觉得欢喜,毕竟韦明玄是她亲生子,可是时移世易,到了现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反倒是没有这样的心绪去欢喜,或者是荣幸了。
她嘴唇动了动,低声试探着道:“阮氏毕竟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公主,若是真的嫁给明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