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来了,婉儿已经将他们赶走了,再不会有人来欺负佟家,母亲……婉儿来晚了……母亲你睁开眼,你马上就要做外婆了……母亲……”
在毓婉的记忆力,母亲永远是刚强不屈的,也正因为个性过于强硬她与父亲每每争吵时,多半是父亲让着咄咄逼人的她,为此,毓婉曾讨厌过母亲,若她能换一个性子,也许佟家会更加和睦些。而这一次母亲就这样轻易离开了自己,甚至还不等她来到佟家,甚至还不等她告诉母亲又有一个小生命即将诞生,就这样毫无眷恋的离去了,仿佛抛下了所有,被母亲抛弃的恐惧一下子涌入心头,毓婉终于趴在母亲身上放声恸哭。
定是在她来之前母亲受到了巨大的侮辱,这样的侮辱能让素来看重颜面的母亲甚至不惜愤然自裁,毓婉环顾四周,一把将素兮抓过来,浑身颤抖的问:“是不是周鸣昌,是不是他?”
只有那个无耻的地痞才能将母亲气极,也只有是他才会逼得母亲以死决断。毓婉赤红的双目狠狠盯着素兮,这样疯魔的小姐让素兮惊恐得连说话也很难,她颤抖着从太太已经卷曲的手指中抽出一卷红色帩纱,上面赫然绣着鸳鸯同喜,喃喃的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毓婉愣住,全身上下冰冷僵硬,她慢慢从素兮手中接过喜帕不住的簌簌发抖,素兮想要上前扶住她,还没等挨近,她猛地挥手抽自己耳光,啪的一声,震住在场所有人,很快她左右开弓用力抽打,牙齿咬住的嘴唇已经开始渗出血丝,仍不肯停手。白皙的脸颊骇人的涨红,五指红印爬满两腮,她一下一下抽个不停,无论素兮如何拉扯也阻挡不了她想要惩罚自己的执念。
是她,是她给母亲蒙羞,母亲那样执着世家礼仪,那样讲究女子德行,看见被他人拿走的喜帕如何能淡定处之。是她逼死了母亲,让母亲绝望。母亲一辈子辛辛苦苦的教诲都为个男人抛诸脑后,寡鲜廉耻到了极致。
“够了!”杜允唐站在毓婉身后钳制住她疯狂的动作,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是周家逼死了你母亲,与你何干?”
毓婉闭上眼睛,泪流满面:“是我,是我逼死了我的母亲,我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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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手记:
我们陪同佟老太太一行人顺利的来到佟苑,历经风雨的佟苑比我想象还要残破,历经了抗日战争,国共内战,建国后,又曾将此地租赁给寻常百姓,改革开放前后总共更换过几批居民,直到最近才定为事迹保护建筑保护起来。佟苑能在近百年历史中保留原来面目已是不易,那些残败的墙壁和脱落的红漆似乎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佟老太太由孙子推着轮椅走进这座生她养她二十几年的家,她一寸寸的抚摸斑驳油漆的大门,而后又眯着眼睛看佟苑的门匾,门匾的年代并不久远,刚刚从香港空运上海挂上的,黑色底漆金色大字写得格外刚毅硬朗,据那位曾在电话里与我通话的买家说,这块匾,是那个人写的。
我仔细打量正看匾的佟老太太,她似乎也觉出了什么,混沌的双眼盯着佟苑两个字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叹口气,“走吧。”
我走上前,蹲在她身边:“这个匾……”
“挺好。”她从容的点点头,示意旁边的孙子将氧气袋为自己戴上。
我还想提问,可见到她用力吸氧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也许,她知道这个字是他写的,也许,不知道。
实际上,已经不必逼问了,她不想说,我们又何必去在老人面前掀开过往伤疤呢?我扶住老人的轮椅,一步步与她一同迈入那个风雨飘摇的192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