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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嘴皮子都磨破,大家是油盐不浸。上百座坟,占了多少的好土地呀?粮食产量没有大的突破,跟坟地有直接的关系,死人跟活人争地,新社会绝不允许这样的恶习传下去,耕地里的坟全部上山。”烧完山,深翻耕地结束,一进冬天,就有传言,说要平坟。元宵节一过,在大喇叭里狄支书就不停地叫,他的话就像河沟里的冰缺少热情。开始,村民们还彼此攀谈,“等等,又不是一家一户的事,看看再说。”没几天,社员就左耳听右耳冒。狄支书驴饮完红茶水,又在话筒上吹两下那样的音之后,下了最后的通牒:“啊——,向祖坟开炮,上级的指示精神必须执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否则后果自负。”大喇叭激怒刀疤,他冲大喇叭喊:“鬼色!敢动我家的祖坟,我让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当天深夜,睡熟的人被惊醒,四面八方传来爆炸声,窗户的缝隙都能感觉到,爆炸声接连不断,由近及远久久不停。人们躺在被窝里听着巨大的响声心里想着因由,祈祷不要出现担心的结果。清晨,出去探听消息的小福回屋,“大队组织人,用炸药把地里的坟全炸了。”
大地里,原来馒头形的坟包,或塌陷或向天空敞开,棺木残留的红色骇人,暴露在冬天的大地里。昨天晚上,用大锤和钢钎砸个洞,塞进一管炸药,一根火柴,一声巨响,向祖坟开炮。
鲍春瑞胆子最大,半开的棺木中,用木棒挑出颗骷髅头,他一脚踢跑,那骷髅边滚边响,仿佛有灵魂在申辩。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群人齐上脚,当球踢,一脚滚老远由田里滚上小路,一直踢到树林中的大路上,滚到田宝坤的脚下。田一惊,说:“干什么?一群缺祖宗的王八蛋,有人养没人教育的玩意儿,哪儿弄来的?”杨光手指身后回答:“东梁坟里,鲍春瑞挑上来的。”田生气了,冲着鲍春瑞骂道:“败家的孩子,你脑袋让驴踢了。那是你家的祖坟,你应该知道的,学是怎么上的,越学越缩缩,学校里都学些什么?你脑袋里一点祖宗的念性都没有,你踢的是你的老祖宗。”鲍春瑞哭了,吓哭了。
“鲍春瑞把他不知道那辈子祖宗的脑瓜壳儿挑出来,大家当球踢,一直踢到田老叟的脚下,把我们骂个狗头喷血。”杨光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他爷爷。“爷爷,我田老叟来了。”
“你家祖坟被炸了,我家的也炸了。炸了,耕地里的坟头全炸了。谁这么缺德?”田宝坤上炕鞋都不脱。“从前,祖坟都埋自家地里,有什么错?有什么错?祖坟上山的都是一些穷鬼!点炸药的还有谁,就是他们!虎头队长是第一个。”杨老爷子特别气愤地说。田宝坤嚷道:“还有李成杰、单大发,没人性,没人性!”“人性,什么是人性?出主意做决定的领导没人性?点炸药的记脸子没人性?让你挪坟你不挪,让先人曝骨大地,你和我没人性?死人和活人争夺土地,老祖宗没人性?”杨老爷子眼泪流了出来。“搁从前,走,拿刀子把他们劈了。现在,你敢吗?我敢吗?”又说:“这样的事情都可以做,还有什么事不能做。炸之前,也给个信儿。”田宝坤打个嗨声说:“大喇叭不是通知了吗?”激动得脖子青筋暴突,“一群无赖巴不得开炸,捞的就是一顿酒的好处。”杨老爷子一直没有吸烟,连烟袋都不知道哪去了,也不找,“不用喝酒,赏一句表扬话,自己的都炸。”
人们采取一种无声的抗议,被炸的尸骨随人处理,大队干部带领炸坟的人把棺木勾出来,扔进河里冰化了让水漂走,尸骨就地掩埋,平整土地,死者真正进入地下,人们只能用手大概一指说:这里埋着我的老祖宗。从此,山村里多数的人再也找不准祖宗。
刀疤的手里白刀子红刀子都没拿,记脸子揭短说:“你刀子在哪?在哪?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敢放。”刀疤蹲坐地上把头低下,嘟囔出一句怂话:“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全村,谁瞧谁都不顺眼,人人肚子里有股无名的火,从村南到村北,男人打老婆,儿子打老子。单大发把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