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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哥来的信。狄支书说有个事,黑灯瞎火的身边的人又多,说了个半截子的话。”杨老爷子一边说一边把信递给儿子。没立刻拆信,杨副校长翻看着信封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今后县里、公社里来的工作组在村里‘派饭’,不像以前挨家挨户轮,只挑选几家派,今后咱们家要多招待招待。”

    二张长方形短腿木饭桌放到炕上,杨老爷子按按桌面把桌腿用木楔垫平自言自语,“一顿饭二两粮票两毛五分钱,没人愿意招待。”“来人少的时候派饭,人多时在大队部由打更的李二做饭。用咱家鸡蛋和青菜时爽快点,大队记帐年底结算,给咱就拿着,不给也别去要。工作组里的人多数我认识。派饭来咱家,煎盘鸡蛋,炖个菜,菜量大点别一伸筷子没了,再给壶酒,细粮不用特别做,我在家里另说。”副校长的话是说给家人听的,杨老爷子没有不乐意,但是出口的话还是带有调侃的味道,“戚来,戚来,日子起来。”

    这时,高粱秸秆的盖帘端上来一堆“大饼子”,白色蒸屉布蒙着。高粱米饭和大饼子是家家的主食。苞米面发得酷嚓酷嚓的起气泡,发酵以后的苞米稀面放进小苏打粉去酸,再放点糖精求点甜味。大灶里猛火把尖底铁锅热透,挖出一大块面,双手迅速团个球,敏捷地沿锅帮拍下,稀面底部遇到热铁锅凝结粘住,表层稀面下流形成上薄下厚的片状,熟了以后贴锅一面是微煳的锅巴,这就是苞米面大饼子俗称“鞋底子”,还有个诨名叫“牛粪哌子”。铁锅必须是热热的,否则面团出溜进锅底水中,盖锅前发现不了,盖锅后加火熬成一锅糊涂粥。那就成:冷锅贴饼子——蔫溜。

    锅帮上的大饼子和锅底的菜一锅熟,白菜炖土豆条没放油,汤是昨天加盐的小米米汤。还有一盘糟菜“辣闷儿”。大萝卜切成骰子块煳透分层放进大盆中,层层适量撒盐,盆底先放一层生芥菜疙瘩片,盖严实发酵三四天,不吃芥菜,吃窜进芥菜辣味的萝卜块,口感柔软微酸微辛。老葱叶子蘸大酱,墨绿色葱叶子筒内满是白色虫子道道,吃的时候,先破开葱筒再用手指肚拂去线状虫子,不能用力否则虫子就碎成虫泥。葱地已经禁止杨光进入,因为他专挑稀嫩的翠绿色葱心掐。杨老爷子给他讲道理:“大葱像你这个掐法,时间长了得把葱掐死,就算掐不死,葱也长不大。这四池子葱一半留羊角葱,冬天做葱花;另一半葱还要过冬,明年春天一来有鲜葱吃,二来要打葱籽。”杨光不是不明白这道理,他有他的理由,“爷爷,老葱叶子难吃。”

    杨副校长和大女儿杨柳、盘腿围坐在炕梢的饭桌,二女儿杨桃跪着,不然够不到菜碗,小儿子杨辉扶着饭桌横头晃晃荡荡地站起,手尽力伸向菜碗,张凤君赶忙抱住,夹条白菜帮子吹凉给他,小手攥住白菜帮子顶进嘴里就吮吸。炕头饭桌上有杨光、小福、杨锦秋、杨奶奶和炕头的杨老爷子,杨锦秋半个屁股搭在炕沿,一只脚尖点地,随时准备给两桌添菜。

    杨老爷子面前今天多道菜,是杨光给买来的。街上,破自行车后座一根木棍挑着两只大水桶,一个脏兮兮的中年男人推着车子窜屯子吆喝:“虾酱,虾酱,一毛一提溜。”一毛半给一大二碗,只在秋天里才有卖的。粘呼呼的灰黑色稠粥上偶尔漂块小鱼头,臭烘烘奇腥无比,没几个人肯吃。“虾酱虾酱,其实就是臭鱼烂虾打碎搅烂。”杨老爷子话是这么说,可是偏爱这口儿。虾酱在大锅里蒸过,吃前再放进去一勺子盐——腥、臭、咸。

    虾酱摆上,杨老爷子才想起喝酒。盛二两酒的喇叭口锡壶烫在搪瓷缸子热水中,小白瓷酒盅蹲在面前,捏住锡壶的细脖,缸子沿蹭去壶底水,轻摇酒壶贴近耳孔,倾听壶中酒的多少。壶口慢慢倾向酒盅,酒刚流出就高提锡壶,拉出细细的酒线,上出自壶口下进盅内,盅里渐满时,那酒线也短下来,突然锡壶立正,一盅酒老人自己斟满。壶入热水,凑近桌面吸口酒气,摸起筷子抿一口虾酱,闭上眼睛咂嘴品着品着,使你不得不相信这定是人间绝佳的美味。放下筷子捏住酒盅,手上抬唇下接,然后酒盅抵住下嘴唇,口噘着头后仰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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