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句话,就转过身去,往亭外的山下看。山下正是小石城的市井繁华处,人来人往。他的目力好。即便心里略微惆怅、心不在焉,但那里熙熙攘攘的世俗人在一个普通的秋日午后“生活”的情景却也历历在目。

    他将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轻笑起来:“这句话从前就只是说罢了。但如今体会到了。其实还有另一句话‘一言难尽’——从前都不知道一言难尽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但渐渐也知道了。你叫我不要将人想得那么复杂。我也是……一言难尽……”

    他说到此处,忽然收了声。

    因为看到了一个人……不,是三个人。

    小石山山顶的这“寄思亭”,正对着城中的坊市——那是一个超大的市场。

    除了山顶这一片“商业区”外,城中绝大部分的客栈、酒楼、书馆,以及各式各样的小摊小贩几乎都集中在那里。纵横三条街,规模有三四个长治镇那么大。在平时几乎是摩肩接踵,在今日也仍旧人来人往。

    这样多的人,原本是不大容易注意到谁的。

    但他边说话边看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了一场骚动。

    骚动的中心是三个女孩子。

    一个穿着红衣,一个穿着白衣。另有一个梳双髻的小丫鬟。白衣的女孩子偏腿骑了一头油光锃亮的白嘴小毛驴,毛驴的缰绳被丫鬟牵在手里。

    李云心注意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停在一家汤饼铺前。

    似乎是被香气吸引了,因而停下来瞧瞧。但这铺子,实则就是一辆手推车罢了。在街边停下,放一张桌,一条长凳。又生了铁筒里的碳火,码出各式的调羹,然后开张做生意。

    三个女孩子加一头小毛驴,占地是有些大了——驴上的小姐不肯下来,因而毛驴就将整辆小车挡住了。

    偏这三个女孩子又不是买了就走。倒叽叽喳喳地说起话儿来了。

    话多的是那梳双髻的丫鬟——盯着小车案板上的十几样调羹,一样一样地慢慢嗅。嗅了之后问摊主“这是什么东西”,然后再献宝似地回头跟她家小姐说。

    起先摊主见这三个女孩子都生得极俊俏、像是天仙下凡,因而殷勤极了。不但说调羹的名字,还说是怎样做的——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就晓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许哄得开心了,随手就打赏一两银。

    但这么一说,丫鬟的兴致更浓了。旁若无人地开始同她家小姐聊起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譬如在哪个城里吃过的什么东西是好滋味,在某处见到了什么玩意儿极有趣。她家小姐也就抿了嘴浅浅地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

    如此,三个姑娘将客人都挡住了——不过汤饼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此处被挡住了,自然别处还有的。于是人们从她们身边慢慢地走过去,间或贪看几眼她们的美貌,也觉得是一件乐事。

    摊主也并不急。因为听她们说话细声细气,应当的确是有教养的小姐。他在小石城里自然也见过许多的才子佳人,晓得这些小姐、公子里面,和蔼良善的实则是比较多的,飞扬跋扈的倒少见。所谓仓禀足而知礼仪——这样的小姐站在他这里,阻了许多的生意,看着兴致又不错,打赏的钱大概也是不会少的。

    他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因此反而心里愉悦了些——只招待这三位,总好过多半个时辰流水介地忙个不停。

    如此,这两位姑娘就言笑晏晏地闲谈了将近两刻钟。而她们旁边的那位红衣姑娘则不说话,倒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好像总也看不够这市井间的新奇玩意儿。

    女儿家这般爱闲谈,这摊主渐渐也有些心急了。因为问过了他摊上十几样的调羹,却一直没有叫一碗汤饼来尝尝。这摊主是个有家有口的中年人,便想,总得问一句——叫这位小姐不拘多少点一样来,也好讨些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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