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炉子是拿来温酒的,很小巧别致。搁在青石上、衬着旁边白衣的李云心,仿佛一幅画。

    他将手指一弹,便有一团无根火在炉下烧起来。俄顷,也就有了些许的暖意。刘公赞想了想,也跳上青石,与李云心相对而坐。

    李云心便伸手在石上一剜,剜出两块石头来。再探出尖利的指甲一挑,把里面掏空了。

    也就成了两只酒盏。

    他与刘公赞每人一盏,却不将银壶在红炉上温。两个人都喜欢喝冷酒,却不喜欢冷食。

    “上一次和你这样坐在一起,还是在渭城的时候。”李云心说,“那天晚上,我要夺舍龙九。”

    老道为他斟上酒,又为自己斟上酒。无言地举起杯子——两人一饮而尽。

    李云心咂了咂嘴,又笑:“没有佐酒的,就成了喝闷酒。”

    于是又伸手在身下的石上剜了几下子,剜出四块圆圆的青卵石来。他看了看这石子,伸手搁到炉子上了。

    微微眯起眼睛、瞧着热气与微光当中的石子,低声道:“从前有一个老头子。喝酒,也这样吃。”

    说完这话,沉默许久。面孔在夜色里被小炉中的火光映得微微发黄。刘公赞便晓得,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陷入如此沉默当中的时候,就是准备回忆些往事了。

    他明明看着青春年少,却偏有许多流年可追忆。

    “我不记得是多大的时候被领养的了。七岁或者八岁,或者九岁……大概是个孩子的时候。”李云心开口,低且轻地说,“这些从前和你大概说过——身世俗气,孤儿院里长大。”

    “就好比善堂。”刘公赞点头。

    “后来来了个老头子。那时候……约莫和你当初一样的年纪吧。一只独眼,样子一点都不慈祥。说话像是打雷……总是用吼的。可又不是耳朵不好。”李云心伸手翻弄炉上的石子,就仿佛是在烤肉。石子被翻了面儿,不做声。他就伸手从身边捻了一点自树上落下的积雪撒上去。终于叫起来——滋滋作响,仿佛肉上的油脂滴落。

    “选一些孩子。都看不中。问到我。人家就说这个孩子,脑子可能有点问题。你带回去是累赘。”

    “老头子就问,生活能自理么?听话么?就说,还算是听话,也能自理。”

    “老头子就说,那就这个。”

    刘公赞摇头,笑起来:“脑子有点问题?”

    “唔。那时候觉得他们很怪。他们也觉得我很怪。我不想和他们说话。没法子理解他们为什么总是笑啊哭啊。”李云心弹了弹他的杯子。酒线便从银壶中挑出来,为两人又斟满了。

    捏着杯子沉默一会儿,一饮而尽:“就把我带回去。起个名字叫李四。张三李四的李四。”

    “老头子是个看命的。当时六十多岁,身体不大好。之前过得顺,发了几笔小财。觉得自己也算是大师……就想不能叫自己的手艺失传。可是孤家寡人一个,想找个命硬的来教。”

    “就找到了你?”

    李云心微微一笑:“不是我。之前找了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懂察言观色,懂揣摩人心。”

    “可惜他算命的本领实在不算好。之前发财算是运气好,赶上了。几个大金主捧他,给了他些钱。就飘飘然,到处花。然后运气没了,看得不准,再潦倒起来……原来觉得养那个孩子、徒弟没问题。结果两人的生计都成了愁事。”

    “怎么办呢。想一个好办法。当时有补贴,说孤儿院里领养一个残障儿,给多少的补助。就挑中我。”

    刘公赞惊讶道:“……有这样的朝廷,当真是苍生之福了。”

    李云心笑笑:“想的是领养一个残障的孩子。养这孩子花不了多少钱,还能赚一些。如果是个像我一样能自理、机灵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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