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的儿子,只沉默着没开口,半晌才长叹一声,问道:“你六弟呢?”
“六弟外出远游了。”裴三答道,“都是孩儿的错。”
“你的错?”张氏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我虽是病着,也反复想过了,裴家书香人家,我的儿子若是那等酒色之徒,便也不会到如今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了。可婉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捧在手心里这些年,我把她看做亲女儿一般。我如今只问你,这事情真是你酒后糊涂做下的么?还是你和婉华,被旁人算计了的?”
张氏说这些话,十分缓慢吃力,吐字也不太清楚,然而一字一句,却清醒无比。做了这些年的裴府主母,张氏绝非那种毫无见识的深宅妇人。
“母亲,孩儿纵然是酒色之徒,纵然再糊涂,也不能做出这样折辱六弟的事情来。只怕,这事情也并非旁人的算计……母亲当知道,酒醉心不糊,孩儿也不该饮了几杯梨花酿便酒后无状了的,孩儿屋里也不该一个下人不留,任由着孩儿铸成大错,纵然落入旁人算计,薛婉华神志却清醒的,也没理由在孩儿烂醉沉睡时发生这事……”
张氏仔细听着,神色复杂,脸色变了几变,半晌才又问道:“婉华如今呢?”
“在她院里。”
“我知道了。她若要见我,便让她来吧。”张氏十分疲倦地仰靠在枕上,吩咐道,“你且去做你的事吧,有你六弟的消息便赶紧来告诉我。这件事不论如何,你都该给你六弟一个交代的,你们兄弟两个,可不能弄出仇怨来。”
“孩儿知道。”裴三低低答道。
“出去时叫采青进来,这丫头话虽不多说,看顾我却十分妥帖,我这几日也习惯她陪了。”张氏又交代了一句。
裴三低头答应着,见张氏像是有些累了,才起身退了出来。他走出屋门,却没看见姜采青在院里,又出了院门转进后园,才见姜采青正抱着个肚子,在春日的阳光下慢悠悠散步。
这几日她所做的,可不止是随身不离地看护张氏,不仅担着责任,还要时刻防备有人暗中做什么手脚,想方设法拦着探病的那些人,防备有人在张氏床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反倒加重病情。这一切,他都知道的。应该说,六弟离去之前,的确托付了一个最稳妥的人。
裴三此刻看着她抱着隆起的肚子,在花木小径上悠然自得的样子,不知怎的,心中竟升起一阵浓浓的内疚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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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婉华心神不安地捱了半月,被软禁在这一方小院中,也不知道外头到底怎样了,更不知道张氏病情如何了。她真没想到张氏急怒之下,竟气得一病不起,万一张氏真有个什么闪失,即便她最终能如愿嫁给裴三,裴家也少了一个宠她护她的人,反倒与她不利了。
于情于理,薛婉华都盼望着张氏尽快好起来。
这一日晚间,外头守门的护卫,里头看着她的几个婆子,忽然一齐都撤去了。薛婉华不知道是情分发生了什么转变,心中着急,忙精心收拾了一番,挑了一件素净的月白衫裙穿上,脑后松松绾了个垂髻,特意把自己弄成一副憔悴的模样,便急急忙忙往张氏的院子里来了。
“母亲!”一声嘤咛,薛婉华双目含泪,从院门便一路奔跑进来。她跑进张氏住的正屋,推开正在给张氏揉按腰腿的花罗,扑到床前拉着张氏的手,便嘤嘤哭了起来。
“薛小娘子,郎中可说了,夫人这病需得静养,最怕悲喜气怒,你这一路跑进来就哭,搅扰夫人养病,可是大不该了。”
魏妈妈冷眼看着薛婉华呜呜啼哭,也不去扶她,却很是不耐地说了一句。
“母亲,我……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魏妈妈,你先叫她们退下吧。”张氏缓缓说道,这会子张氏才吃了药,姜采青刚去用晚饭,屋里只留下几个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