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随军的,随军仆从,你没注意到,注意到他们的眼里,全是仇恨?

    这一战,仆从死伤最重,若,若无劫掠,只怕……怕他们会哗变。”

    苏大为心中一凛。

    他想起来了。

    进城的时候,看到身边那些吐谷浑人的眼睛。

    那眼睛,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像是饿狼一般饥渴的眼神。

    过去吐蕃人强大时,吞并和奴役吐谷浑人,他们只能忍受。

    可现在吐蕃被大唐攻破了,这份在心底的屈辱和仇恨,自然爆发出来。

    这种爆发,不是一句军令就可以挡住的。

    强行压制,真有可能引发兵乱。

    大战过后,必有疏导。

    劫掠,无论对唐军还是仆从军,都是最好的方式。

    而且再说阴暗一些。

    逻些城里的人,死得越多越好。

    留着这些人口,要不了数年,便又会变作唐军的心腹大患。

    草原突厥,还有各胡族,时叛时降,正是因为此。

    他们弱小时,便投靠大唐。

    一但羽翼丰满,便立刻反噬。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苏大为轻声念了一句。

    他明白,不能用后世人的仁善,来衡量这个时代的德道。

    对敌人仁慈了,对自己人,那便是残忍。

    想到此处,他向苏定方叉手行礼道:“大总管,你是对的,我想得差了。”

    “你说的也,也不算错,只是,看事物的不同角度。”

    苏定方喘息着道:“留下一些妇孺幼小,也可,充做官奴,让他们,生生世世,做大唐的奴婢吧。”

    一旁有副将道:“这对他们反而是一番大造化,哪怕在长安做奴婢,也比在这雪山里刨食要强吧,至少可以免除饥冷。”

    这话,引起诸将点头附和。

    苏大为也点头道:“如此甚好。”

    “阿弥,你,你随我来。”

    苏定方,略显吃力的抬起右臂,向苏大为招了招手,又指了一个方向。

    这是示意要和他单独谈话。

    苏大为双腿轻夹龙子肚腹,跟着苏定方的马,向僻静方向走去。

    苏庆节抖了抖战马疆绳,想要跟上。

    却被苏定方给喝了回去。

    “老师,您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苏大为左右看了看,见其余将领在十余丈外,不怕有人听见。

    私下里,便自然而然的以老师相称。

    苏定方微眯着眼睛,指了指毁坏成废墟的逻些城:“阿弥,你这一仗,给为师许多惊喜,以黑火油,制作火丸,从天而降,整个逻些化为火海。”

    “呃,逻些城高且厚,不得已而为之。”

    “做得好,这种敌人的城,我们唐军来了,便是要踏破的,否则,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苏定方此时精神似乎好了不少,说话也利索起来。

    “只是之前不曾想,黑火油有如此用处,今后,攻城的方式只怕要改写了。”

    苏大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西边,一轮残阳如血。

    破毁的逻些城一半还在火光里,一半冒着浓烟。

    唐军与仆从军,正在这座城市的尸骸上纵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