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看见四个孩子都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李胜男依偎在她妈妈的怀里,高媛蜷曲着身子枕着她妈妈的腿,汪洋头靠着座椅的靠背,自己的女儿伏在列车的桌子上。她遗憾自己和女儿对面坐着,自己不能怀抱女儿,女儿也不能依偎在她身上。此次她送女儿上学,从此将会少离多,女儿还能依偎自己几次?自己还能怀抱女儿几次?
“来,咱俩换一下座位。”安静轻声地对汪洋的妈妈说,“让孩子靠着我睡一会儿。”
换过座位,安静轻轻地抱着女儿让女儿头枕着自己的腿睡下了。女儿真的睡着了。她抚弄着的时候只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她一眼又睡着了。
女儿的睡姿舒服了许多,发出了轻轻地均匀的鼻息声。安静慈祥地看着女儿的脸,想到自己怀孕后的喜悦和激动,想到丈夫的兴奋,想到生女儿时的阵痛,想到孩子那第一声啼哭。当她听到女儿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时,她没有力气擦头上的汗水,顾不上牙齿咬破了嘴唇,急切地要看女儿。婆婆把粉团团的女儿抱过来,她看到女儿好小呀,就像一只猫那样大。头只有她爸爸的拳头那么大,头发黑黑的,眼睛像两颗黑豆,脸只有两个毛茸茸的杏儿那么大,鼻子又小又嫩像一颗刚剥了皮的大豆,嘴小的像一颗樱桃镶嵌在鼻子和下巴中间,耳朵像自己的食指那么大,两只小手像两片果树叶那么大。但那小生命会哭会笑,会教会闹,会拉会撒,还会放个小屁屁。创造生命真是个奇迹,她也奇怪自己竟能创智这么完美的生命。养儿方知父母恩,她从骨子里更加懂得心疼自己的妈妈了。自己生一个小孩仿佛死过一次,母亲生了九个孩子,死去活来地疼了九次,何况含辛茹苦地抚养了二十年?记得唐代诗人陈子昂《登幽州台歌>诗中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久远的思考,她只觉得上面的妈妈已经长眠于九泉之下,下面的女儿就在身边。生她的人已经和她永别,即使站在坟头,那也是生与死的距离。她生的人就在眼前。安静端详着熟睡的女儿,觉得女儿从襁褓中到十八岁仿佛是眨眼之间的功夫。
安静知道另外三个母亲此去是陪读孩子的,她们这三年将和孩子相依相偎,陪伴孩子走完高中三年坎坷艰难的求学之路。而自己送女儿去学校后还要回学校教书,她不仅是女儿的妈妈,也是学生的老师啊。有一个不上班的妈妈,可以陪读;有一个教书的妈妈却不能陪读,这是女儿的幸运还是不幸?想到这里,她的心抽搐了几下,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润了。
汪洋的妈妈看出了安静的心思,轻声说:“安老师,你也陪读孩子吧,你能舍得把孩子一人丢在包头?从小没离开过你,这一下子一个人出来,孩子能不想你?你能不想孩子?”
汪洋妈妈的说话声轻轻地,但字字句句敲打着安静的心。安静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两行,差点哭出声来。
另外三个孩子的妈妈看见安静低着头用手擦去眼泪,把脸移向窗外。列车声嘶力竭地吼叫了几声,仿佛宣泄着自己的沉重和郁闷,疯狂地向前飞奔。两旁的建筑物浑然倒下,蓝天旋转,大地旋转。安静觉得有点晕眩,出了一身冷汗。她连忙把头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感到头疼恶心,胃里难受得很。安静真正地羡慕她们,羡慕她们可以三年陪读自己的孩子,可以和孩子相依为命。
“人家安老师每月挣那么多工资,给孩子把钱拿的浪浪的,孩子想买啥买啥,想吃啥吃啥。我们全靠男人在外面血一点汗一点地挣。”
高媛的妈妈看见安静难受得厉害,说上面的话安慰安静。她说得是实情。她自己的丈夫在二连市租着个小南房,冬冷夏热。在建筑工地打工,风里来雨里去,一身汗一身水,一天工作十二小时,衣服脏得像乞丐,脸黑的像非洲人,手涩的像钢锉一样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钱。
“给爸爸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谋个铁饭碗,当个刮风下雨旱涝保收的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