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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绽深深看了他一眼, 忽然说道:“看来你并没有我想的那般不解世事。”

    白少央心下一沉, 面上却只是微笑。

    韩绽的血虽然热, 但他的脑子似乎并不热。

    韩绽似是不以为意道:“我也没想到他的暗器竟淬了毒,中毒重伤之下, 便将生平种种尽数忘了,就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若不是被一好心人所救,只怕今天也见不到你了。”

    白少央道:“可即便你忘了过去, 别人也不会忘了你。”

    韩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继续解释道:“那位好心人将我带到南疆,那里少有中原武林之人踏足, 所以我在那边生活了十几年都无人知晓。”

    白少央苦笑道:“既是无人知晓,叔叔又何必重回中原?”

    韩绽道:“我因一个意外记起了一切。既是记起来了,那就不得不去还清欠楚天阔的恩情债。”

    白少央道:“你已为他杀了许多人, 想必他地下有知也倍感安慰。”

    韩绽道:“这算什么安慰?公道才是最好的安慰。”

    他喝了一大口酒, 又继续道:“你行走江湖之际,别的可以不管,恩义却不能不还。若是学那升米恩,斗米仇的做派,那真是连人都不配做了,只配当个畜生。”

    这是他对于白少央的告诫,也是他对自己一生命运的宣示。

    “这世上以德报怨的畜生有很多,有些已经死了,可有些到现在都还没得到报应, 你绝不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张朝宗就是死在韩绽的报恩上。

    可如今的白少央却觉得这是韩绽身上为数不多的值得钦佩的地方。

    若他对一人起了杀心,却又暂时不能下杀手,就先要摒弃其他的感情,一心找出对手值得钦佩的地方,然后加以学习和利用,这也算是他多年以来的取胜之道之一。

    不过他原本就已经不恨韩绽了。

    他反而有些同情他,可怜他。

    张朝宗的死是可笑,而韩绽的生却可悲。他为此颠沛了半生,蹉跎了十多年,永远都无法再见到心爱的女人,还得到了一个整日谋算他的儿子。

    不过他也不是唯一一个受难的人,张朝宗的朋友们这些年来想必也不好过,掌功无敌的曾碧潮没了一只手,轻功傲人的莫渐疏失去了一条腿,而嗜酒如命的顾云瞰几乎丢了一条命。

    但只要那个秘密能被保住,只要那个人能完成他们预想的计划,这一切的不幸和伤亡都是值得的。

    白少央以为这些年的经历会把他的心给磨软,可现在他才觉得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会变。

    意识到这一点后,伪君子在自己的仇敌面前欢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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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少央一直以为韩绽勉强算是个说话算话的汉子。

    但几天后他只觉得韩绽的话简直可以当做狗屁一样放掉。

    他嘴上说照顾白少央,没想到只在白少央的小屋里待了三日便走了。

    他走得这般急,急得似是有人在一旁撵他走似的。

    那第三日风晴日朗,韩绽面上是一贯的心事重重,阴云笼眉,看不出与前几日有什么区别。

    但等到第四日清晨,他人便不见了踪影,那为数不多的行李自然是跟着他的人一块儿飞了,可连他坐过的长椅,用过的盆碗都被复归原位,连他睡过的床铺也被弄得齐整无比,仿佛被子上的每一丝褶皱也被他那双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所抹平了。

    这小屋里仿佛再没有这人留下的痕迹,这宁静的小山村也仿佛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人,这样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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