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妪便立即笑嘻嘻的答道:“娘子说得对,娘子的容貌可是一半像母亲,一半像父亲的。”说着,便掀开了车帘,望向车外的风景,笑问道,“娘子,这里便是秦淮河了吧,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初来健康的时候,也是经过了这一座浮桥,娘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顾钰便答道:“乌衣巷!”

    陈妪便是一愣,又惊又喜道:“娘子说什么?我们要去乌衣巷?就是那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两大族所在的乌衣巷么?”

    自王导与谢鲲率族人部曲定居于此后,乌衣巷便成了象征着豪贵之所衣履风流的鼎盛繁华之地,而王谢两大门阀士族自然成了那些平民所仰望而高不可攀的存在。

    娘子竟然说要带她们去乌衣巷,她能不激动吗?

    自然同样激动的还有诗琴与诗画,两婢嘻笑宴语,一时之间,车厢之中变得格外轻松而热闹起来。

    顾钰却一直处于凝眉思索中,不仅天子突然颁发的圣旨令她感到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虞氏今日的举动也太过异常。

    不知不觉中,她又想到了昨晚沈氏所画的那个男人画像,那张与桓澈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不得不让她心中生出怀疑,这两人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血缘联系?

    而虞氏与那位楼主之间又会存在什么关系呢?她到底只是一名细作,还是有不得不相助于那个男人的理由?

    这般想着,顾钰又想到了前世沈氏的死,虞氏最后的落胎发疯以及对她的陷害,还有曾经谢玄对她说过的有关会稽虞氏的谱牒。

    谱牒?

    念及此处时,顾钰脑海中似有根断了弦陡然接上了一般,陡然间通彻大亮。

    “阿娘,阿钰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她道。

    沈氏柔声道:“你说,阿娘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此时此刻,沈氏眼中的柔光才是真正的慈爱之光,这样一种饱含怜惜和关注的光芒令得顾钰心中也微微一暖,似灌入了暖泉一般。

    她斟酌了片刻后,才循序渐近般措词说道:“阿娘,我想知道,在你出嫁之前,沈家都发生了什么事,或是外祖父都见过一些什么人?还有你所说的那名收留的部曲,他可有什么异常,他与沈家之中多少人来往密切?”

    沈氏的神情微微一呆,看向顾钰的眼神似乎更加柔软而忧伤了几分。

    “阿钰,你是想查当年外祖父叛乱一事吧?”她道,又含泪摇头,“其实不查也没关系的,天子不是已经下旨让我们吴兴沈氏回归以前的二等士族地位了么?而且阿娘还被封为寻阳乡君,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阿娘只想以后好好看着你,看着你平安生活,看着你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看着你生下可爱的孩子,能让阿娘也抱抱他,看他笑,看着你开心,阿娘也就开心了。”

    说到最后时,沈氏的眼中甚至有泪光渗出,顾钰心中更是热潮翻涌,眼眶禁不住也有些湿润。

    这样的日子谁不想过,但她以后可能永远也过不上了吧?

    如今,无论是桓氏与谢氏的请旨赐婚,还是天子的这一道圣旨,都必然会将她推至风口浪尖,不要说这些门阀士族之间的明争暗斗,便是不久以后的健康城动乱以及苻秦与燕国的侵袭,都不会再让她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阿娘,也许外祖父并不在乎令名节义,可是这样的污名被记入史册,在吴兴沈氏的族史上世代流传下去,总归是不太好吧?”顾钰含笑说道。

    沈氏便是一怔,心知顾钰说得一点也没错,哪怕以后吴兴沈氏还会成为一方豪强甚至成为如王谢桓庾一般的清望名门,可她父亲的污名却永远不会因此而改变,就如同王敦一样,对于琅琊王氏来说,王敦不但是家族耻辱,而更是被家族所弃之的判徒,这样的人只会被家族除名而故意选择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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