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是沈玹。
他站在那儿,明灭的烛火打在他的侧颜,给他过于冷峻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暖意,唯有一双狭长锋利的眼睛,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似的,显得晦暗莫测。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披着一件宽袖的玄黑色袍子,半散着长发,像是一尊从暗夜中诞生的神祗,高大而又威严。
在萧长宁复杂的目光中,沈玹缓缓走来,对躬身一旁的冬穗道:“你退下。”
冬穗用眼神询问萧长宁。
萧长宁定了定神,低声道:“你先下去罢,本宫有沈提督照顾。”
主子发了话,冬穗这才道了声‘是’,将琉璃灯盏递给萧长宁,自己福礼退下。
沈玹在萧长宁面前站定,眸色幽深,颀长的身影如同一片云翳遮来,将她彻底笼罩。
萧长宁定定地望着他,鬓角垂下的发丝在冬风中飘起又落下,她只唤了声:“沈玹……”语气欲言又止,似是疑惑,似是忐忑,又夹杂着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玹‘嗯’了声,自然而然地将灯盏从萧长宁手中接过来,沉声道:“回房。”说着,他转身走在前头,替萧长宁引路。
灯影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见萧长宁依旧待在原地,沈玹回首道:“殿下身子弱,如此站在夜风中,当心又着凉了。”
两人谁也不曾道破玄机,仿佛方才撞见的一幕只是梦境。
萧长宁踩着沈玹的影子前行,怔怔地望着沈玹宽阔挺拔的背脊,身体的寒意消散了不少,仿佛有他在的地方连寒风都被阻挡。
到了寝房门口时,萧长宁忽然顿住,又唤了声:“沈玹!”
沈玹仍保持着提灯推门的姿势,侧身回首,灯影镀在他英俊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萧长宁裹着浅杏色的狐狸毛斗篷,俏丽的下巴隐在绒毛中,墨发披散垂下腰际,幼嫩的白与极致的黑交相辉映,美丽非常。她望着他,眼睛里仿佛又有了六年前的神采飞扬,认真地问:“沈玹,我们的盟约可还算数?”
风无声而过,带着寒梅的清香,灯影绰绰,铺了满地的橙光。
沈玹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忽的笑了声,说:“在殿下未毁约之前,永远算数。”
萧长宁的一颗心从泥淖中直冲云霄,她长松了一口气,弯腰撑着膝盖,像是经历了长途跋涉的旅人般疲惫道:“太好了!”
沈玹等了半晌,只等来她这么一句‘太好了’,不由地抬眼看着她,意有所指道:“殿下没有别的话问臣?”
“没有了。”萧长宁神情轻松,缓步向前,抬头仰望着沈玹的眼睛,明艳一笑道,“因为,本宫已经听到自己最想要的答案了。”
只要与沈玹的盟约还算数,只要还能继续并肩站在他身边,那么他是太监抑或不是,又有何区别呢?萧长宁在意识到自己对沈玹的心意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这个结果算是喜忧参半,不会更糟糕了。
沈玹不点破,她也就不道明。这么多年,沈玹都瞒过来了,只要她不说,这个秘密就会永远沉入岁月的长河中。
“本宫不会毁约的。”萧长宁灿然一笑,说:“永远不会。”
她一笑起来,真是满世界的灯火都会黯然失色。沈玹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慢慢消融,唯有她的一颦一笑扎根抽芽,缓缓绽开花来。
他低低嗤笑了一声,伸手抚了抚她细嫩的脸颊,没有过多的言语,也不表态,只在转身的一瞬,嘴角轻轻地勾起弧度。
云翳散去,月光倾泻,寂静的夜,在缓缓摇落的月影中悄然而逝。
第二日,萧长宁应约去了慈宁宫,一是例行请安,二则是替萧桓见一见他未来的皇后。
今日天气晴好,梁太后正在梅园中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