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是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去,抬袖囫囵地擦了擦眼泪,背对着梁幼容坐在亭中朱栏上,深吸一口气道:“要下雨了。”

    梁幼容望着他孤寂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一阵绵密的心疼。

    “臣妾从未讨厌过陛下。”恰恰相反,尽管一开始只将他当弟弟照顾,当君王侍奉,可是后来渐渐的,她才发现自己心里有过他。

    萧桓背影一颤,隔了许久许久,久到梁幼容以为他不愿再开口说话时,萧桓忽然轻声道:“朕饿了,容姐姐去给朕拿些吃食过来可好?就在湖边小巷中的马车里,所有东西都在那。”

    他的状态不太对,梁幼容到底放心不下,朝他走了两步:“陛下……”

    “别过来!别可怜朕。”萧桓喝住她,握着钓竿的手微微颤抖,连同浮漂也抖得厉害,声音有些许发哽,“去罢,等朕钓上一尾鱼,我们便回宫。”

    梁幼容忽然明白了什么,短暂的惊愕过后,她缓缓后退一步……接着便是两步,三步,直至转身,步履仓皇地走出了湖心亭,跑出了九曲长廊。

    视线模糊得厉害,仿佛大雨滂沱,几乎要看不清脚下的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却摸到了满手咸涩的泪渍。

    原来,下雨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她的眼睛。

    一路畅通无阻,并无侍卫阻拦,她步履踉跄地走到岸边,背对着湖心亭久久伫立,终是忍不住回首望了萧桓一眼。仅是这一眼,泪水如决堤,心痛如刀绞。

    他仍是孤零零地坐在那,像是定格成了一尊石像。

    梁幼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小巷中的,巷中并没有所谓的马车,只有一匹枣红的千里良驹,马背上放着两个沉重鼓囊的包裹,有剑,有衣物,有细软,有各地州府的官员名单和通行凭证,甚至还备好了雨伞和遮风的斗篷……

    萧桓所说的‘所有东西都在’,竟是这个意思。

    他为她备好了一切,甘愿放她远走高飞。

    梁幼容倚在巷子口,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如同涸泽之鱼。她双手捂住眼睛,力气大到手背指节发白,但仍挡不住泪水溢出,打湿了衣襟……

    原来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陛下是在害怕吗?”

    “别怕,从今往后,臣妾会保护陛下。”

    “臣妾会成为陛下的剑,为陛下披荆斩棘。”

    情深缘浅,终究是造化弄人。她所渴望的自由,一朝得到,未料竟是比剔骨剜心更为痛楚……原来,这就是自由的代价吗?

    “容姐姐,朕好痛……”

    月牙湖边,藕荷深处,萧桓攥着钓竿,少年单薄的身形几乎蜷缩成一团,捂着胸口哭着说,“朕这里……好疼啊!”

    可是,再无人回应他。

    “来人!”萧桓狠狠地抹了把眼泪,神情惶然,如同一个失去至爱珍宝的孩子。他茫然且仓皇地站起身,朝着远处的侍卫喝道,“将皇后请回来!”

    侍卫们立即领命,刚要行动,却见萧桓来回踱了两步,改口道:“慢着,回来!”

    他双目红肿黯然,紧握的拳头颤抖得厉害,终是无力地挥挥手道:“算了罢,算了……”

    “等朕钓上一尾鱼,我们便回宫。”

    这一尾鱼他是永远也钓不上的,浮漂下的鱼线空荡荡的,没有鱼钩。

    年少的帝王就这样守着一根永远不会上勾的空鱼线,在湖心亭独自坐了一整日。

    他的容姐姐,再也未曾回来。

    ……

    洗碧宫,萧长宁正朦朦胧胧地睡着,听到动静惊醒时,只见烛光摇曳,夜色深沉,榻边坐着一个人,一身血气,光着膀子在那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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