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变了颜色。

    辛弃疾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道:“草民虽然尚未科举,但也熟读典籍国学,请陆大人放心。”

    “是么?”陆游反问道:“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缗蛮黄鸟,止于丘隅,”辛弃疾直视着他道:“草民虽不及黄鸟,亦懂归其所归。”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反而动摇了。

    宋国,真的是我的归宿吗。

    “若按照守节之论来说,你岂不是应该为汉唐守节,宁死不做这宋人?”

    “再往前一点,你们的文明由尧舜禹发源,推行的可是与我们民主选举制相似的禅让制,到后面却成了君权神授的世袭制,”

    “——辛弃疾,你就不觉得,这不是你们文章里所说的什么‘败坏礼法’?”

    柳恣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莫名的清晰而又明亮。

    明亮到他明明站在朝堂之中,天子之下,脑海里却突然开始回忆那天与他一起看到的星云与苍穹。

    陆游没想到这书生竟然反应如此之快,但见他已熟读经典,心里微微放松了些,只向皇帝禀道:“微臣打算,带此民再三审问,确认无误以后参与编书或著论之事。”

    “可。”赵构已经开始翻他箱子里的绷带订书机和眼药水了:“把这些抬走。”

    旁边两个太监喏了一声,飞快地把包和箱子合上,当着辛弃疾的面把东西全都抬出了殿外。

    “你自扬州归来,勇气忠心可嘉,赏点东西吧。”赵构漫不经心道:“来人。”

    旁边的太监缓步出来,捧着一尊玉如意停在了辛弃疾的面前。

    那青年怔怔的看着这托盘中毫无用处的玉如意,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国的妇女在家中,是没有财产权的。

    而宋国的子民在天子面前,连命都是他的。

    “谢……官家恩典。”

    陆游对这辛弃疾,既感到提防,又充满了希冀。

    如今自扬州逃来的人已经有数百人,但没有一人能如他这样把什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而且好像对临国的一切都相当清楚。

    陆游本身对这个年轻的书生没有敌意,他不放心的,是临国道德沦丧、礼节败坏的风气侵蚀了这年轻人——毕竟才二十岁,正是心智不坚定的时候。

    每日多读多抄写些圣贤之书,总归是有好处的。

    辛弃疾本身不是临安人,在皇帝的授意下住进了陆游的宅邸里,开始日常写些忠君忠国的文章,再接受来自不同官员的问询和建议。

    他接受这一切,也配合的毫无怨言。

    陆游看在眼里,只吩咐下人给他的房里多放些蜡烛,随意他彻夜读书作文。

    但他并不明白,这后生怎么每次接过蜡烛的时候,都会凝视很久。

    仿佛在透过那蜡烛,在遥遥望着什么别的东西。

    -3-

    孔知遥今天下班的非常早。

    官方已经放出了消息,说是今年在六月或者七月前后将开放cat考试,意味着会有更多人能拥有参政院的正式身份。

    他现在依旧是实习生,但相比从前已经老实了不少。

    以至于家里爸妈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厉部长把这熊孩子给削了一层皮,还是怎么着给教训了一通。

    其实还真不全是。

    沉重繁琐的工作、大量而紧急的信息交接,以及投身于成年人的世界,可以让一个孩子迅速的成长起来。

    他依旧对这个世界有种种的不解与厌恶,但起码在办公室里已经能迅速响应工作要求,做好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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