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的一点在于,如果你的心态摆不正,那我就帮不了你了,呵呵,同情心嘛,我自己都不富裕,所以这方面的问题,还得靠你自己解决。”

    范匡泽笑了笑,他在孙秉云线条清晰的侧脸上深深看了一眼,扭头看向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说起来,我在这方面的感触才是最深的。岭东汽车的摊子没有浙轻纺那么大,但总体来说也不小,我刚接手的时候,厂里职工两千多号,离退职工刚不到九百,接手第一个月,厂里账面资金不到两万,拖欠工人工资却已经三个月。坐上总经理这个位子的第一天,我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卖了厂里原有的两辆桑塔纳,为工人补了半个月的工资,为这还背了一个处分。呵呵,这些年我领着岭东汽车东奔西突,目的就是给这个厂,给厂里几千号人求一条活路,违法的事做过,违规的事做得更多,可这又有什么办法?我这不也是被逼的?”

    “这几年我也看开了,”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取了一支点上,他苦笑道,“什么兼济天下之类的口号纯粹就是屁话,一个人的目光或许能够放得很远,但实际上他所能掌控住的地方,只有很小的一个范围,太多的同情心等同于虚荣,一文不值。岭东的职工和浙轻纺的职工一样,他们都是在旧有的计划体制下辛苦劳作一辈子的人,而那时候岭东曾经风光过,也为国家做过贡献。厂里现在大部分的离退职工都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在计划经济时低工资、高积累的分配模式下,他们十几块几十块一月的工资拿了一辈子,国家给出的承诺是幼享其教、居有其屋、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低工资条件下积累出来的资本投入国家的扩大再生产,从而为这套福利制度提供保证,这也是我们过去几十年一直在说的。现在呢,厂里那些享受了一辈子低工资待遇的职工退休了,该是享受高积累回报的时候了,可是医改、房改、教改政策都出台了,什么都需要收费了,更可怕的是,如果厂子破产了,他们连养老金都拿不到了......谁都有年轻的时候,也都有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的时光,可等到年轻不再,热血渐冷的时候,人总归还是要认清现实的。市场是个充满了竞争的地方,是个看不见刀光剑影却尸横遍野的战场,一个强势企业的生存与发展,往往需要众多弱势企业的破产做铺垫,作为企业的领导者,首先应该看到的不是那份泛滥的同情心,而是自己脚下的那条路。所以说,在还有时间浪费在同情心上的时候,不妨把这份心思留下来,省的有一天自己需要的时候却没地方找去。”

    范匡泽的话,令孙秉云愕然,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死胖子看待问题竟然会有这么独特的角度,不过话说来,他这话说得固然偏激,可也是事实。回想前世,国内医改、教改、房改三大改,一改就灵,上学,就医,住房,任何一项拿出来,都能让一个普通家庭一辈子的积蓄顷刻间耗个一干二净,唯独是从八十年代中就开始推行的社保体系二十年如一日的“不完善”。

    老范同志敢领着岭东汽车入海弄潮,一方面是因为他胆子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被逼到了绝路上,进一步他是时代的弄潮儿,国企改革的先驱,退一步他就是无能的厂长,整天被几千号人戳着脊梁骨唾骂。如果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估计他会选择在中游晃荡,既不向前走也不向后退,就那么在半天挂着,不求生也不求死。可不巧的是,他还有那么一份野心,同时还赶上了那么一个机遇,换成别人,估计也会做出和他一般无二的选择。

    陈长义有陈长义的立场,范匡泽有范匡泽的选择,而他们两人却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存在妇人之仁——改革需要有阵痛,那这份阵痛落在别人身上总比落在自己身上强。就像老范说的,趁着还有时间浪费在同情心上的时候,不妨先把它留下来,免得将来自己需要的时候没地找去。

    车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密布在天空中的阴云看上去就像是压到了四周的楼顶上,抬头看上一眼,就能给人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偏偏那些蓬松的雪花还在不停的飘舞,带给一人一种窒息前的疯狂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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