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莫胡说。”

    那人轻轻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之前……能撑过去知道;而如今,撑不过去了……也知道。”

    “你还有时间的。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嗯?”

    谢律苦笑一声。回到听雪宫的这段时日,慕容纸的声音从未像此刻一般温柔过,仿佛害怕吓到他一般,轻得好像三月春光中缓缓飘落的柳絮。

    可是,他越是这般柔和,却越是佐证了谢律的猜测。

    我真的快死了。

    ……

    可是,真就这么死了么?

    我还、我还什么都……

    “阿纸……我当年是……曾对宁王……但是……从我回到这听雪宫……就再也没、再也没有想过他……真的……没有。”

    “好,好,”慕容纸轻声道:“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可谢律还是努力翕动着干涩的唇,虚妄地看着慕容纸,眼角逐渐滑落下泪来。

    “阿纸……我……我……自打回来家里……该说的话,一句都没说,该做的事,也……一件都没做。”

    ……

    岂止是该说的话一句没说,该做的事一件没做。

    谢律自问,你除了惹他伤心惹他生气惹他落泪,你还做过什么?

    为什么要回来?既然原本只是抱着求死的心来到这里的,为什么看到他的脸——就笑眯眯地话锋一转,变成了“阿纸,我回来了”?

    还不是……看他那时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愤怒之中掩饰不住的点点凄凉和痛楚?

    还不是仗着他痴,都过了那么久,却还是喜欢自己。

    ……

    谢律啊谢律,到底……是什么人啊?

    阿纸他那么单纯一个人,被你骗得还不够苦么?你怎么能那么坏,怎么能坏到那个份上?!就因为知道他其实放不下你,便能心安理得地把他原本平寂的心再度搅乱,然后再叫他眼睁睁看着你死——?

    你是开心了啊。不必暴尸荒野,临终的时候身边还有人那么爱你、在乎你。

    你要他怎么活?

    没听到他在哭吗?!为什么没有为他想想?

    “若早知道……若早知道这样……我一定……好好待你。从一回来……就好好的……好好对你……”

    仿佛干枯的身体里仅剩的湿润,全部化作了水滑下枕边。谢律自嘲地扯出了一抹哭笑,终于再不是众人平日里看得到的那副什么都似乎不在意的浪荡模样。

    可是,已经迟了。已经太迟了。

    最好的韶华,统统埋藏在了京城和疆场;只有最不堪的一面,却留给了自己如今最舍不得的人。

    恍惚之中,他描绘着自己从未离开的画面。在这听雪宫中,他渐渐长高了,也长大了,终于不再像小时候一样需要窝在慕容纸的怀中,而是伸出肌肉紧实的健康的手臂,紧紧搂着那个人入眠。

    而慕容纸,则会靠在自己肩头,带着一丝不带任何防备的浅浅笑意,甜甜地入眠。

    那样不好吗……

    跟着阿纸,他应该会长成一个活泼爽朗、坦率正直的青年,阿纸教过他,要真诚,要善良,在自身强大的同时一定要有同情弱小的善良,以前做个好孩子,之后做个好人。

    而不是在十年繁华与权谋的淘洗下,逐渐变成一个心思复杂、自以为看破红尘,嘴角总带着些嘲讽的愤世嫉俗,吊儿郎当又自私自利的人。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少年骄狂。一步错,步步错,时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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