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就连最后的栖身之所也不给他留下。
慕容纸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无处可去,在炎夏的日头下暴晒,身体腐烂满是血污,他以为自己会最终烂成一堆白骨,但伤口却只是反复地溃烂又结痂。那段日子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似乎无论是过往还是将来,都没有再想过,就那样日复一日,疯疯癫癫。
可他终究是没疯。在那日暗淡的月光下,再度看清谢律的脸的时候,所有的回忆、所有的折磨和不甘如潮水一般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拍死在岸边,无法呼吸。
那个人,简直像是他命中注定躲不过的厄劫。
可是那日暗淡的月色之下,在被无尽痛楚和愤怒烈烈席卷之后,堕入梦境的余味,却是一阵淡淡的心安。
自打想起了前尘旧梦,慕容纸偶尔会想,自己和师父卫散宜,究竟有什么不同。
似乎根本是一样的。
有着不知道几何的寿数,也都湮灭了亲缘情缘,仿佛注定一个人永远在无尽的漆黑之中行走,永远孤苦无依。每次一遇上某个可能陪着自己的人,就仿佛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哪怕用尽一切办法,也想要把某人留在自己身边。
却偏偏,注定留不住任何人。师父也是,他也是。
那些离开的人,在他们心中从此即是“背叛”,无法不怨恨他们,忍不住想要伤害他们。卫散宜在这世上活的时间,又不知比他还要长上多久,见惯了凉薄、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终至绝望。
甚至最终……变成了那样。
慕容纸曾想过,也许有朝一日,自己也终将变成师父如今的样子,
或许,变成那那样倒也好了。
不用再有期待。喜欢的人,用暴力强留在身边就好。如若不听话,就将他关起来好好惩罚他,十年二十年,不怕他最终不听话。
纵然是谢律,只要他慕容纸足够狠心,一样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但他却始终没有沦落到那一步。
慕容纸想,或许一直都徘徊在悬崖边缘吧。向前一步便是炼狱,可是每次转过头来都会发现,身后始终闪烁着那一点点烛火的光亮。
始终是喜欢。于是那个人之于他,就成了那俺暗夜之中无法泯灭最后一线希望,明明让人越发痛苦,却又会在沉重无比的心底燃起一丝轻飘飘的暖意。
终归,是他自己不想走。
半枚碎玉而已,哪能真的要挟人留下?
雪山上从没有虫,慕容纸也只在书上看到过“飞蛾扑火”这个词。可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去抓住最后希望的不要命的尝试,他又何尝不比谁都要熟悉?
谢律仍旧是谢律,一点也没有变,即便成了卫散宜的小僵尸,即便前尘旧事也被那人拿走了。
笑起来的样子,仍是比什么都明亮。
慕容纸觉得如今的日子甚好。
待在谢律身边,吃饱穿暖被照顾,之前的爱恨情仇,统统有如过眼云烟。
如今的他,已不需要谢律来爱自己,不需要他许诺陪着自己,不再奢求什么,也不需要再继续怀疑他心中到底想念的是谁。
他看这谢律,不过是在看自己养大的孩子。就这样在他身边混混日子,跟他说说过去的事情,他听得认真,也肯相信依靠自己,这也就够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那日那人一句高高挂起的“就不还了吧”,竟突然解了他多年的心结。
过往的一切心慌不安、患得患失,都在被清楚明白地告知“两清”之后尘埃落定,突然也不怨了、也不惧怕了、也不憧憬了,一身轻松。
这样也好。
没有前尘,没有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