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宫里的这些年,究竟过得苦不苦、累不累。

    夜苍茫茫的,暗然的黑,高寂的月,孤独的星光冷冷地拂在皇宫的那片天上。

    凤承渊在紫宸殿里坐着,看着眼前扰人的奏折,竟有些怀念那几年当太子的日子。那时还有一双红酥手在他身边嘘寒问暖。

    凤承渊负手走下台阶,压低声音道:“随朕去昭阳宫。”

    昭阳宫是薛英暮当上太后之前的住所,后来她移驾去了积善宫,昭阳宫便一直空着,再无妃嫔居住。

    黄公公虽愁眉紧锁,却不敢多嘴,只是打着灯笼在旁开路。

    凤承渊低头走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印下一片忽明忽暗的影子,他的脚步沉重,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想起了与薛英暮初识的时候。那一年的五月,乳白清芬的栀子一朵接着一朵,清香扑鼻,纯贵而高雅。她似乎就是在视线的尽头出现的,带着还不谙世事的温暖。

    他想起了自己还是皇子的那些年,她与他日日常伴,形影不离。她为他操碎了心,却也开始玩弄手段,暗地里替他拉拢朝臣。

    正是这些手段,才会让他对出自薛家的她更加忧虑与忌讳。不知不觉间,他们中其实早就隔了一条名叫人情世故的长河,消不掉,跨不过。

    凤承渊停在原地,突然不想再走了。

    黄公公随他一同站着,试探地唤道:“皇上?”

    凤承渊静默良久,才闭着眼道:“罢了,朕今晚歇在温室宫。”

    那一轮明月照射下来,将他背影照得又亮、又长、又凄苦。

    ——

    薛英暮失踪,海青自然不可能不向当地官府公开身份,薛英暮有了这次教训,也不再想着微服去九通寺,带着海青等人一路走到了县衙后堂。

    那县令是个小官,平日里见的最多的就是知府,偶尔能见见巡抚,像太后这等大人物他连做梦都不敢想。因此赶忙收拾好府衙,争取表现的机会去了。

    那县令在旁絮叨了半天,陶瑾然嫌他啰嗦,得到薛英暮的允许后挥手让他退下。县令见他谈吐不凡,以为他也是个大官,当即不敢再做逗留,讪讪地退了。

    海青亲自动手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膳食,薛英暮大发慈悲地让陶瑾然也在一旁用。

    小银子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从他出生起就没见过薛英暮肯让哪个太监和她一齐用膳。

    陶瑾然也受宠若惊道:“太后太高抬奴才了。”然后急忙忙坐下,奉承道:“太后赏赐的菜肴果然是极佳的,瞧这色泽,还有这诱人的香气,还没下口便让人觉得以前吃的东西都是猪食。”

    海青挺起胸膛,骄傲道:“都是我做的。”

    陶瑾然扫她一眼,面不改色道:“那也是多亏太后慧眼如炬,发现了你做膳的才能,不然你哪能有机会做出此等东西来呢。”

    海青不服气地哼哼,却不敢反驳。

    薛英暮微笑道:“既然好吃,吃完了之后可得给哀家好好记住这些味道。”

    “太后赏的菜肴奴才自然会让其醇香留在舌尖,永生永世都不忘记。”陶瑾然乖巧地夹着肉,顺口说着肉麻兮兮的话。

    薛英暮夹一筷子的肉片炒翅子,笑眯眯地道:“我的意思是,你记住这些味道,然后明日就着手学着做。”

    陶瑾然被一碗汤呛着了,连咳几下,才大惊失色地道:“太后……”

    薛英暮继续吃菜,满面春风地笑,“这是防患于未然。哀家可不想下次在山野中,又只能自己动手下厨。而且哀家对你的聪慧有信心,想必你很快就能上手的。”

    “太后……奴才手笨,真的不会做膳。”陶瑾然哇哇叫,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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