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玉捻须沉吟,道:“目下倒正好有个机会。过几日冬至将至,陛下会出宫到城外圜丘祭祀天地,到时我安排你与我随行。若有机会,我便到陛下面前为你陈情,只是,陛下见或不见,我此时也不敢与你打包票,全凭圣意了。”
双鱼感激道:“刘大人肯为我陈情,就已经是雪中送炭了,双鱼并非不知好歹之人。”
刘伯玉点头:“如此你先回去等着。我会尽快安排此事。”
双鱼再次拜谢,过后走出雅间下楼而去,刘伯玉却并未跟着离开。他关上了门,来到那面屏风前,弯腰对着屏风恭敬地道:“殿下,她走了。”
话音落下,屏风后走出来一个男子。若双鱼此刻还在,便能认出正是数日前她在桥头下遇到过的那位马车里的贵人,当今皇帝的五子韩王段元璟。只是此刻他摘去紫冠,换了身衣服,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富贵人家子弟而已。
段元璟从屏风后出来后,走到窗边,掀开半边帘子,看了下去。
双鱼正从酒楼里出来,从台阶下去后,沿着街道匆匆往前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流里。
段元璟目送她背影消失,放下帘子,转过头问:“她就是沈弼的女儿?”
“正是,她名叫双鱼。沈弼年过三十才成的家,娶了范阳卢嵩的妹妹,只有这一个女儿。固业二十三年沈弼战死朔州时,她大约六七岁。当时沈弼长兄平南伯爵府的沈钰唯恐圣上迁怒,不愿意收留沈弼孤女,她便投奔了卢嵩。”
“……这些都已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刘伯玉最后说道。
“沈家位列开国八大柱国之一,范阳卢氏也是百年高门。若没当年的事,这女子今日当也属京中名门媛秀了。可惜了……”
段元璟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地道了一句。
刘伯玉有点不大确定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韩王说这话的确切意思到底是什么,便不作声。
……
三天之前,在他刚见到双鱼并得知了她的来意后,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答应下来。
太子平庸。且最近几年,行事多有不慎,虽然有太子太保、尚书左仆射杨纹用尽全力在皇帝面前为他粉饰太平,但他还是令皇帝日益不满,这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即便如此,皇帝对于自己倾注心血栽培了几十年的长子的那种不足为外人所揣度的情感还是不能轻视。
尽管刘伯玉心里也明白,卢嵩的这个案子如果现在被捅到御前,很有可能会加剧皇帝对太子的不满,若造势的好,说不定还能成为扳倒太子dang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十年前的那个教训,实在令他不敢掉以轻心。即便到了现在,有时候想到自己当时差一点就落得和卢嵩一样的下场,他依然还是感到不寒而栗。
当时为了保住太子,皇帝甚至不惜牺牲了荣孝诚、沈弼这样的重臣。而今就算皇帝对太子日益失望,但君心难测,谁知道既是君又是父的老皇帝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更何况,太子的身上,还有一道护身符在。
二十三年前,今上从兄弟中脱颖登基后,所颁的第一道上谕,便是从今储君以长嫡次序而立,命天章阁制诏存于太庙,后世永续。
刘伯玉出身寒门,但有才,也有能力,很能笼络人心,甚至和太官署监膳监的人关系也不错。就是凭着他用长袖善舞织出的这张关系网,二十年里,他一路升迁,爬到了今天侍中的位置。再往上,就是六部尚书和被视为皇帝肱骨的尚书左右仆射的位置了。他深知站位对于一个京官的重要性,所以若没十足把握,刘伯玉是绝不会趟这趟浑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