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绍礼身上总有种“没得商量”的温和感,每每和他正面交锋,都感到莫名难缠。当前场合不对,有口难辩,还是等晚上回去,私下解决麻烦比较妥当。
她索性隐忍不发,默默等待,直等到何绍礼和其他投资者三三两两地离开咖啡馆,才算是暂时松了口气。
傅政又和那三个德国代表谈了会,随后让江子燕帮他们订晚上的餐厅。
“傅总,我订五个人的桌子合适吗?”
傅政闻言,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张澜早把这几日所有工作环节,事无巨细,全嘱咐给江子燕,唯独忘记提及傅政本人颇为忌讳公司不相干人等与创业者建立私交。一方面,公司到底有些“中介”性质,同事间不能抢了资源,更别说大老板自己拉来的资源。另一方面,为了在创业者面前维持专业性,项目从头到尾的对接负责人只有一个。
简而言之,工作结束后的私人聚餐,压根就没有江子燕的份。
张澜以为江子燕七窍玲珑,这种事不需明说,万不料江子燕是个失忆的,人事关节白纸一张。她自然而然地以为,既然顶替张澜工作,陪老板和客户吃饭理所应当。再说,和德国人吃一顿中国民族风的烤鸭,傅政又不喝酒,根本没什么危险性,也不需要装纯拒绝。
此刻,江子燕只是依着谨慎的个性,再次确认一遍是否出席而已。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
傅政再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将视线移到德国人身上。假如这要求是别人提出,或者是其他年轻女人毛遂自荐,他自然要多心一下。但江子燕不惹人讨厌,傅政又是一个信眼缘的,更重要的是,他自春节后胃口就奇差,想到本周又要陪吃第四次油腻烤鸭,无妨拉个食客靶子。
于是默认。
在晚饭席间,傅政一口带“鸭”的食物都没碰。倒是江子燕回国后第一次正式下馆子,在席间饱了口福。
三个德国代表里,有两个不苟言笑,但还算好交流。最后一个是来自慕尼黑的工程师,典型的理工男,说起技术滔滔不绝,聊其他的话题则热情有余,内容乏味。江子燕今天查手机,很多时候是因为听不懂他嘴里的单词。
傅政见解甚广,有种书生的儒意翩翩感。他饶有兴趣地和另外两个人闲聊着技术和走向,再针对今天的反馈,提醒德国人明天第二场闪投会需要注意的事项,并不避开江子燕。
只是,和谐的饭桌上也出现了不和谐的小插曲,那个年轻工程师冷不丁地邀约江子燕,问她是否能跟着他去德国玩。
江子燕吃着八宝鸭胗,很无害地回答:“哦,我也一直想带我儿子同去看新天鹅城堡。”
两个正经的德国人在同僚黯然的脸色中暗笑,恍然知道眼前清清淡淡的东方女人已经结婚,又心想中国人怎么结婚都不戴戒指。而傅政同样目光含笑,也想到这位员工每天准点下班,大概就是要赶去接送自家孩子吧。
他并不会评论员工私人生活,其实也不太关心。只不过,江子燕确实不像一个已经结婚生子的女人,她身上有股道不明的气质,似澄澈又极腐朽,像一幅搁置许久的古画颜料,可以脉脉入景却也依旧可以浓郁刺激。
晚餐结束后的时间尚早,明天的闪投会安排在下午,德国创业公司的人并不着急回酒店改方案,兴致勃勃地提出要坐地铁,感受下本城风貌。傅政开车把他们送到地铁口,在满车厢留下的刺鼻香气中,温言询问江子燕的家庭地址在哪儿。
她打开在线地图搜索,傅政的车仅仅又开过一个拐角处,便提出在此下车。
“我既然开车,就把你送回家吧。”傅政不由分说,他以为她在拿乔。
江子燕轻声说:“傅总,我家就在这附近啦。”
傅政一怔。
这里是本城寸土寸金的内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