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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花糕、喝了重阳酒、拆了蟹肉、插了茱萸、赏了秋菊……一顿饭算是接近尾声了,因为一边吃吃停停,陆长亭倒是不怎么撑。而他也不大敢喝酒,因而吃完之后,陆长亭异常清醒,并不觉得困顿。 道衍倒是想继续和陆长亭说话,奈何朱樉的不快已经憋到极致了,他抓住陆长亭的手腕道:“长亭,我陪你出去走一走。”说罢,朱樉便要带着他往外走。而陆长亭惦记着道衍前来,肯定不是为吃一顿饭,更大的可能性是来找朱棣的,陆长亭也就非常“体贴”地给他们让出了“私会”的空间。 道衍和朱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并肩走了出去。 陆长亭倒是不排斥在外头走一走,毕竟睡的时候多了,若是再不走走,那岂不是更加难受? 毕竟他伤的也并非腿脚。 走出来后,陆长亭便问起了朱樉那个两岁多的儿子。 这个儿子并非出自秦王妃,而是出自次妃邓妃。听罢之后,陆长亭便诡异地看了朱樉一眼。 朱樉被这一眼盯得浑身发麻,赶紧道:“不过两个妻子,都是父皇所赐,不敢辞。长亭可莫要误会。” 陆长亭继续森森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真的只有两个吗? 朱樉装作没看见他的目光,只淡淡道:“长亭若是不信,届时去见着了便知晓了。” 陆长亭并不接他这话。 朱樉瞧上去并没有着急的意思,陆长亭心中对他说瞧风水的说法,也有些犹疑。只是因着他们之间的交情不同,所以哪怕是有犹疑,他也依旧会按照朱樉所言,往西安去瞧瞧。 朱樉瞧了一眼他面上的表情,暗暗摇头,长亭实在太难诱拐,当初他若是肯跟他们一同前往应天府,那该有多好,到今日,长亭究竟跟在谁的身边,怕是就要有所变化了。 朱樉也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的道理,何况当初那本就是陆长亭自己的选择,旁人又岂能置喙? 朱樉将这一点抛到脑后,借着机会开始询问陆长亭在北平的生活,其实说白了,他就是想从中探出,朱棣对陆长亭究竟有没有过火的举动,朱樉相信,若是真的有,那么平日的细节里便必然能瞧出来的。 而当陆长亭说到他刚来北平,便被朱棣扔到校场上去的时候,朱樉顿时放下了心,但是紧跟着他就忍不住心疼了。 老四怎么舍得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呢! 天哪! 刚到北平来投奔他的小长亭啊,一定是在中都刚受了苦啊!老四就舍得将人弄到校场去和人打架?还打得鼻青脸肿? 朱樉的目光落到了陆长亭的脸庞上。 这张脸,谁能下得了手? 朱樉觉得,能干出这等事来,半点不知怜惜为何物的老四,定然不可能是对长亭有意思了,若是有意思,老四还敢如此吗? 朱樉一面气愤又一面安心,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复杂得他脸上的表情都跟着变得诡异了起来。 陆长亭准确捕捉到了朱樉脸上的不快,不由问道:“二哥觉得四哥这样做错了?” 朱樉冷声道:“自然是错了!若是长亭来到西安,我又怎会舍得如此待长亭?” “四哥自然也是舍不得的。” “他若舍不得,又怎会如此待你?”朱樉对朱棣的做法,显然是深深地感觉到了无法与之苟同。 陆长亭不自觉地反驳道:“怎会?四哥时常有带着亲兵与蒙古兵打起来的时候,四哥应当是为了让我更具自保能力,哪怕有一日他不在我身侧,我也能护佑好自己吧。”“二哥与四哥不同,西安少有与外敌交战的时候,二哥自然是舍不得让我去吃这个苦了。” 这两段话,当然是谁的面子也没损,也谁都夸到了。 朱樉的面色稍霁,口中却是道:“若是我,我也仍旧是舍不得的,若是不能护佑住长亭,那我岂不愧对秦王之名?”朱樉的口吻便要霸道多了,带着浓浓的皇家味道,但同时,陆长亭也觉得有些不大实际。或许这在别人身上行得通,但至少在他身上是行不通的。 陆长亭摇摇头:“二哥,不一样的。”但为什么又说出这句话,陆长亭却是没有再详解了。 朱樉心中不理解何处不一样,但是见陆长亭没有往下说的欲.望,朱樉便也只有闭口了。 总之老四陪着长亭更长的时间,那就已经胜过一切了,怕是再有不好,在长亭的口中也都变作好了。这会儿朱樉倒是不担心朱棣对陆长亭有什么心思了,他反倒觉得陆长亭对待朱棣的口吻过于美化了,这难道不正是代表了长亭对老四的喜欢吗? 朱樉心底打了个激灵,果然还是得早些将长亭带走才好。但另一面,朱樉又忍不住想,他也不比老四差啊,怎么长亭待他就没有这份情谊呢? 就在朱樉思绪乱飞的时候,陆长亭突然出声喊了一句:“四哥!” 朱樉回头一看,可不正是朱棣站在那处吗? “老四怎么来得这样快?”朱樉微微一挑眉,显然是觉得还没和陆长亭说够话呢。 朱棣走上前来,脸上是说不出的复杂意味:“长亭说得不错,我自也是舍不得他受苦的。可是相比起来,我更不希望长亭日后因我的疏忽而遭受劫难,一切都不如现在便先强健自身,届时自然便可免去不少苦难。” 不得不说,当初朱棣将他抛上校场的时候,陆长亭是有些微的失落,但那个时候的陆长亭多么理智啊,他将那当做了是朱棣对他的考验,也当做了是自己的一次磨砺和提升,就是在这样波澜不惊的心境下,陆长亭……的确得以表现出了强大的另一面,当他站在与蒙古兵对战的战场时,他也是极为有底气的。 而这一切,都是来源于当初朱棣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而早已习惯一切都靠自身力量来解决的陆长亭,不得不说,渐渐地他便觉得朱棣这般行事方式,极为合他的胃口,朱棣是在以别样的方式来对他好,而不是简单粗暴地将你捧在手心便足够。 朱棣淡淡道:“长亭能懂得我的苦心,我实在再欢喜不过。”朱棣为自己的这番话作了结语。 朱樉当然是照旧无法苟同朱棣的话,可他也无法用自己的立场去指责朱棣何处不对,朱樉便只得撇了撇嘴,心中颇为有些发酸。 老四和长亭当着他的面,表现出这番互通心意的模样做什么?朱樉恨不得立即伸出自己的大手,将两人分开来。 “长亭,走了,该回去休息了。”朱棣突然道。 朱樉懵了懵:“这样快?” 朱棣不得不淡淡出声提醒他:“二哥,长亭还病着呢。” 朱樉此时虽然颇有一种放狼入室的感觉,但是此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他能当着面问,你们二人究竟是谁对谁怀有男女间的情思吗?当然不能!误会了老四不要紧,若是误会了长亭那可就完了!那无疑是将在他和长亭本就不够牢固的情谊上再加点霜。 万一最后垮了怎么办? 朱樉咬咬牙,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道:“那长亭跟着老四去好生歇息吧。” 陆长亭看出了朱樉的不快,他也知晓,如今的朱樉能贪图他什么?所有情谊都不过真情实意、出自肺腑罢了!陆长亭自然是忍不住回头,冲着朱樉灿烂一笑,道:“二哥莫要难过,明日我便来寻二哥。” 朱樉原本见着陆长亭这张好看的面孔,就觉得分外惊艳,日后怕是都不好娶妻了,但是此时再见到陆长亭色如春花般的笑容,朱樉便更是在不知不觉间被惊艳到了。 尤其是那双小时还不大能看出来,而如今却愈发显形的桃花眼。 眼神似醉非醉,端的动人至极! 待到朱樉觉得自己反应着实太过夸张,于是忍不住收回目光时,他才骤然发现,陆长亭都已经跟着朱棣走远了。 朱樉不自觉地喃喃道:“便宜了老四了。” 但话说完,朱樉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着实太不对了!他怎么能这样说呢?什么便宜不便宜了老四!朱樉皱了皱眉,这才转身离去。 其实这厢朱棣也很是不快于陆长亭对着别人的灿烂笑容。 不过朱棣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他当然不会小肚鸡肠,揪着这个笑容不放。他一边与陆长亭往前走,一边开口道:“只要长亭能理解四哥的用意,便足够了。” 陆长亭歪过头看了他一眼:“四哥就没想过,万一我因此而心生不满怎么办吗?” 朱棣此时的口吻,其实就和刚才陆长亭说起他时的口吻一样,一样的笃定:“不会,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不会因此而心生不满。”与陆长亭相处那样久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还会看不出陆长亭的性子呢?骄傲,不易认输,极为独立。这些都是陆长亭身上极为鲜明的性格。还有,他也知晓陆长亭很聪明。所以他才敢那样大胆放手。 陆长亭点点头:“四哥了解我,也正如我了解四哥啊。” 这段极为简短的话,顿时让朱棣感觉到熨帖极了,这是照顾多少个兄弟都难以产生的滋味儿。 朱棣激动之下,抬手揽住了陆长亭的腰,朱棣满心都沉浸在他和陆长亭心灵相通这一点中,倒是没有想一想,这个姿势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等回到屋中后,两人便匆匆洗漱一番准备休息了。 近来因着陆长亭受伤的缘故,朱棣的作息也都跟着改了,反正能陪着睡的时候他都会陪着陆长亭入睡。今日也是一样。因为喝了些酒,心情愉悦的缘故,朱棣躺下去之后很快便入睡了,室内安静无声,陆长亭也慢慢进入了梦乡之中。 翌日他们是如何醒来的呢? 陆长亭没想到,哪怕没了朱樉来敲门,哪怕没了那恼人的香客,他们却也依旧不能睡个懒觉。 正想着呢,没一会儿,小沙弥敲门来了,口中道:“打扰燕王和陆公子了,那个香客,今日又来了,却说是要来见陆公子的,他一直站在庆寿寺门外,高声喊话,赶也赶不走,因着站在庆寿寺外,寺内武僧都不大好动手了。前面拿捏不定,便让小僧来询问陆公子了。” “道衍师父如何说?” “道衍主持还未起呢。” 道衍还会赖床?陆长亭微微挑眉。 陆长亭可是真没想到那香客还阴魂不散,这次又来做什么?难道这次改要赖他了?总不会是那香客的儿子又出了什么毛病吧? 朱棣显然也和陆长亭想到了一处去,他和陆长亭对视一眼,皱眉道:“这等泼皮,教人赶出去就是。”这话既是说给陆长亭让他心安的,也是说给门外的亲兵,示意他们去驱逐人的。 亲兵和小沙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陆长亭觉得,想来要不了一会儿,他应当便能再接着睡一个安静的回笼觉了。谁知道,陆长亭刚躺下去没多久,小沙弥和亲兵便又回来了。 小沙弥在外头出声道:“那香客说是来请罪的。” 陆长亭:…… 多么熟悉的一段台词啊,难道这个也是被他一段话喷得改邪归正了? 朱棣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陆长亭的脑袋,口中道了一句:“长亭好本事。” 陆长亭自己都忍不住跟着叹气道:“我也觉得自己好本事。”这一个个的,挨他一顿打,受他一顿骂,都跟得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这可不正是好本事吗? 朱棣做了主,对门外的人道:“放人进来吧。” 小沙弥微微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有种找准主心骨的安心感了,忙下去传达消息去了。 没一会儿,小沙弥便将那香客带到了院子里。 陆长亭和朱棣自然已经洗漱一番,换上衣衫走了出去。 这香客也算不得什么人物,何况之前还得罪了庆寿寺,小沙弥自然不会带他去禅室,于是他就只能在院中拜见陆长亭和朱棣了。 待走出去以后,陆长亭对上那香客的双眼,他能清楚地瞥见香客眼底的激动之色。 陆长亭环视了一圈小院,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香客竟然还拖家带口地来了,陆长亭好笑地想,这可真是标准的“我全家都感谢你”了。 香客和身后人齐齐弯腰埋头,随后还噗通跪地,整齐划一地的动作,让陆长亭误以为自己见到了武侠里被洗脑的魔教教众。 那香客讪讪笑道:“之前是小人有眼无珠,竟是不知晓陆公子大名,多有轻慢,万望陆公子海涵,今日前来是为求陆公子原谅,也是为酬谢陆公子。” 嗬!又一个上门送礼的来了! 朱樉不知是什么时候到了,闻言又赞赏又骄傲地看了看陆长亭,仿佛有人在给他送礼一般。 陆长亭察觉到目光,不由回头看了看朱樉,陆长亭倒是想起来了,那日他教训那香客的时候,总听见有人轻笑了一声,想来便应当是那时躲在暗处的朱樉。 “呈上来瞧瞧吧。”有人送上门来,陆长亭自然是不会拒绝。想来别人敢送礼,给出的也定然都是好东西! 朱樉、朱棣反倒是并不在意这香客口中送来的玩意儿,毕竟他们什么样稀奇的东西没见过面? 香客挥了挥手,便有小厮端了个盒子上前来了。 陆长亭瞧着那盒子做得倒是精美,不过由此也可推断,里头装着的东西定然不会讨他喜欢了。 小厮殷勤地送到陆长亭跟前,打开来,只见里头放着的是个金罗盘,模样打造得倒是极为精巧,一眼便能看出这罗盘是用来瞧风水的,而且还是厉害人物用来瞧风水的。但是,这些都只是外行人眼中的。毕竟真正厉害的风水师,又哪里需要这样的玩意儿呢? 什么金罗盘,也就拿出去装装逼了。 不得不说,香客送的东西着实不合陆长亭的心意。且不说陆长亭本身本事不低,极少有需要风水罗盘的时候,就算是陆长亭需要罗盘,以他的性子,也绝不可能拿着这样金灿灿的罗盘招摇过市。这是去给人看风水的呢?还是去招惹劫匪小偷的呢? 香客小心地打量着陆长亭的神色,低声问:“陆公子可喜欢?” 陆长亭摇了摇头:“收起来吧。”“你儿子如何了?” 香客满面汗颜地道:“原本请了大夫给他瞧,但大夫开了几贴药,却是怎么也不见好,那大夫也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毛病,小人便不敢再给他吃药,连大夫都没了法子,本想着就只能这样干等下去了……小人却是突然想起了那日陆公子说过的话,胆战心惊地等了两日……却是什么事也没了,我这才知道,陆公子说的没错!” 言语间表述听来自然轻松得很,但是中间历程必然是极为揪心凶险的,若非最后没了法子,这香客也不会想到陆长亭的话。 陆长亭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因而听那香客说起的时候,也并不觉得惊讶。 他只淡淡点头:“好了便是好事。” 香客更觉得陆长亭这般模样,实在具有君子风度,也极为具有高人风范,心中仰慕那是层层往上拔高。于是等他想到陆长亭对礼物并不满意的时候,香客便觉得分外的焦躁了。 “陆公子喜欢什么?不如小人去为陆公子寻来?” “此物在何处打造?”陆长亭指着那风水罗盘问。 香客道了个地点出来,陆长亭一听,这不是计宝山那里做的吗?想来这次计宝山应当赚了不少……但陆长亭对这玩意儿的确没甚兴趣,他如今住在燕王府中吃喝不愁,至少不需要抱着个金罗盘回去。相比之下……陆长亭淡淡道:“你儿子的脖子上可有如意锁?” 香客怔怔道:“有的,陆公子怎么知晓?” “这难道不是习俗?”陆长亭微微挑眉。凡是稍有些家底的,在子嗣出生后,都会准备上如意锁。何况瞧这香客的模样,那般疼宠他的儿子,自然是少不了遵循这样的习俗。 香客汗颜道:“是,是习俗。”只是他总忍不住在眼中神化了对方。 “你若舍得,便将那物给我好了。”陆长亭道。 香客身后的妇人拉拽了他一把,低声道:“那怎么行?我们家孩子的如意锁怎么能给出去?” 香客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此时却反倒陡然间坚定了起来,口中道:“小人是相信陆公子的!给!下午小人便亲自送来。” 陆长亭扫了扫跟随香客而来的家人,道:“你们夫妻可千万莫要厚此薄彼。” 香客并未能听懂陆长亭的意思,但他面上还是认真地点着头,表示遵循陆长亭的意思。 “去吧。”陆长亭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说完便转身要走。 香客虽然恨不得多请教陆长亭一些东西,但他也知晓分寸,人家都展露出倦意了,他怎么还能去打搅了人家?香客带着一家子,又呼啦啦地出了庆寿寺。等走出老远了,香客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身旁长子的脸上,见长子一脸淡漠,不悲不喜的模样,香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会儿倒是陡然明白过来了陆长亭话中之意。 那陆公子竟然一眼就瞧出了,他待长子和幼子全然不同? 那香客向来认为长子是要扛家的,因而总是对长子不假辞色,而幼子出生后所佩戴的如意锁,那还真是长子所没有的。平日里香客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今日经由陆长亭一提醒,香客才骤然发觉,长子与他们之间竟然已经是倍加疏远…… 那陆公子要走如意锁,恐怕并不是为了作什么用,而只是为了打破他们家中不平衡的境况吧,毕竟陆公子身在燕王府,连那金罗盘都看不上,那如意锁也更没什么值得他瞧上的了。 香客越想越觉得是如此,一心将陆长亭当做了什么千年难遇的大善人,事后还又令人准备了金银送往燕王府,如此香客方才觉得安心了。 这头陆长亭跟着朱棣一块儿,进了屋子继续休息,朱樉和道衍自然也都是连一句话都未说上,便只能瞧着他们关上了门。不过此时朱樉和道衍,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竟是觉得心里平衡多了。道衍不咸不淡地与朱樉见过了礼,而后便离开了。 重阳节后。 庆寿寺又来了一行前来借住的人,陆长亭并未如何关注,他只是疑惑着,为何朱棣迟迟不提离开庆寿寺,难道当真只是为了不让朱樉带走他吗? 陆长亭又在庆寿寺中住了两日,然后见着了像是士兵模样的人。 当过兵的和普通百姓区别是很大的,哪怕他们都穿着极其常见的平民服饰,但是陆长亭却觉得,他们仍旧是极为好分辨的。 燕王府的亲兵都是光明正大驻扎在庆寿寺中,那么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偏要强行扮作百姓,隐瞒身份呢? 陆长亭的疑惑,在见到一个人之后,陡然消除了。 高大的身形或许是因为刚刚病愈的缘故,而显得有些佝偻,只不过他脸上的青肿已经消去了不少,精神气也恢复过来了,陆长亭都有些难以将他和之前那般快死了的模样联系起来。 这是刘山刘镇抚。 刘山能活下来,都着实是陆长亭未能意想到的结果,但既然刘山活着了,还带着手下小兵出入庆寿寺,那么现在陆长亭可以肯定的就是,刘山已经对着朱棣投诚了,说不定刘山还供出了昔日同僚的恶行和弱点。自然这些都是不能被外人所知晓的,那么他们故作伪装的缘故也就很清晰了。不只如此,陆长亭也明白了为何朱棣会带着他在此停留如此之久…… 燕王府的亲兵为了维护燕王的安全,驻扎在庆寿寺外奇怪吗?不奇怪。燕王为了怀念马皇后,趁着重阳节在庆寿寺小住奇怪吗?也不奇怪。有燕王府亲兵驻扎的地方,谁人还敢轻易去呢?燕王府的人马,可以轻易地掩盖住刘山带来的人,而不会引起丝毫的怀疑。那些北平的地方官们,或许还沉浸在重阳节的氛围中,并不会注意到庆寿寺里来来去去的人。 这时候,陆长亭都忍不住想,那香客的出现是不是也恰到好处呢? 香客大闹了一番庆寿寺,传出去必然是个笑谈,世人往往都是喜好先入为主的,他们先听了八卦笑谈,自然就不会再关注别的事了,何况都能放香客进去的庆寿寺,又岂会内有乾坤呢? 陆长亭不知道这个主意是朱棣起的意,还是道衍提出来的,但不得不说,着实透着两分聪颖!令人止不住叹服! 刘山并不知道陆长亭在转念间,脑中便已经闪过了万千的思绪,他见了陆长亭,先是一惊,而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再之后才是讪讪一笑,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时候躲避也躲避不开了。 “陆、陆公子。”现在再想到之前陆长亭犀利的口舌,凶狠得仿佛不要命的拳头,饶是刘山这等大汉,都不由觉得心里一怵。 “刘镇抚。”陆长亭冲他点了点头,淡淡出声安抚道:“刘镇抚实在不必如此谨慎小心。”说罢,似乎正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一般,他冲着刘镇抚粲然一笑,便算作是一种安抚了。陆长亭可是很清楚自己笑起来的时候,拥有何等魔力。 而刘镇抚在触及到他脸上的笑容之后,也的确是忍不住有些晃了晃神。 “长亭。”正在两人用目光进行友好交流的时候,朱棣的声音插了进来。刘山忙扭头看去,心中暗道一声得救了,但此时在朱棣的眼中,刘山那张憨厚不少的面孔,却显得实在有些刺眼睛。别以为方才他没看见,长亭对着刘山笑了,还笑得极为灿烂! 刘山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冷飕飕,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问道:“王爷,下臣可还是到禅室去等您?”刘山虽然不擅察言观色,但他却也能瞧出来,此刻的燕王,分明就是有话要与这陆公子说,刘山哪里还敢继续站在这里妨碍? “去吧。”朱棣也的确的是有话要与陆长亭说,因而他都未看刘山一眼。 刘山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才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滋味儿得到了减轻,他也不敢多想,赶紧先行离去了。 刘山一走,朱棣便抓着陆长亭的手腕将他带到了一旁去。 朱棣张口便道:“长亭怎么对什么人都能笑?”想一想从前在中都的时候,他们初初结识陆长亭,那时候的陆长亭可着实冷傲极了,没几个人能得他一个好脸,再看看如今,怎么什么人都能得长亭一个笑容?别说朱棣见着之后,心底颇为不是滋味儿了,哪怕是朱樉见到了,也会忍不住面露不快。 陆长亭对上朱棣的双眸,触及到里面掩藏起来,但还是不经意泄露了几分的怒气。 陆长亭有些惊讶,他只是笑了笑,就能引起朱棣这样大的反应? “四哥认为我不该笑吗?”陆长亭反问。 其实笑不笑本就不是多么严重的事,陆长亭对此并不在意,因为真正能令他开怀的时候甚少,大多数时候,都不过是因为当时需要罢了。 这时候朱棣被反问得有些说不出话了。 谁敢有底气说认为陆长亭不该笑?他也没这个资格!但朱棣对于方才那一幕的确是不乐于见到的,若是……若是长亭那般绚烂的笑容,只对着他一人展示多好! 朱棣被自己脑子里陡然冒出来的想法,着实嚇了一跳。 他按捺住心底狂跳的欲.望,声音低低地道:“能得长亭的笑容何等艰难?但当我转头却发现别人能轻易得到的时候……” 其实话说到这里,陆长亭都已经明白过来了。原来朱棣是这样的意思。陆长亭当然能理解这种滋味儿,唯有对身边的人感情一日深厚过一日,才会多了在乎和占有欲。正如他有时候想到,若是燕王府多了个女主人,他便不得不搬出燕王府的时候,陆长亭如今的心情,相比刚到北平的时候,也有了变化,那就是占有欲的。 这再正常不过了。陆长亭暗暗道。 陆长亭出声辩解道:“二者怎能相提并论?与他们笑,不过出自礼貌,不管乐意与否,都该笑一笑,而与二哥、四哥笑的时候,方才是出自本心,随心所欲,要笑便可笑,不笑便不笑。如此,四哥可懂我的心意了?” 其实前头的话,朱棣几乎都没怎么听进耳朵里去,因为他就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如此,四哥可懂我的心意了…… 朱棣心底的*又控制不住地往外喷薄,他心底隐约有个声音道……我懂的。当然这么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湮没在心底了…… 朱棣这才慢腾腾地理清了前面陆长亭说的话。 朱棣觉得,若是去掉“二哥”这个关键词,或许会更好。 朱棣温和一笑,道:“我懂了。” 陆长亭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他可不希望他的靠山误解了他。 “那四哥去忙吧……”陆长亭道。 朱棣却是忍不住道:“长亭与我一同前去。” 陆长亭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跟着朱棣去了。 他们来到了禅室,禅室之中已有刘山、道衍二人,见陆长亭和朱棣一块儿走了进来,两人都不觉得奇怪。 陆长亭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当个木桩。 就在刘山准备开口的时候,道衍突然出声道:“等等。” 刘山诧异地看了看道衍,却不是不敢有任何不满,毕竟这短短几日接触,刘山也已经感受到了道衍的本事,根据从陆长亭身上得来的经验,刘山知道,这样的人不好惹,既如此,那就不如多耐心些了。 道衍起身出去,没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却是多了两碟点心,道衍走进来,直接将点心放在了陆长亭的跟前,而后便若无其事地回去坐好了。 陆长亭这会儿反倒是有些淡淡的不好意思了。 朱棣见状,微微皱眉,却是什么也没说。 而那刘山只是暗暗在心头感叹,果然那个啥……蛇鼠一窝……陆公子和这个道衍主持就正该是一家人啊! 全然不觉自己用错词语的刘山,清了清嗓子,继续和朱棣汇报工作。 陆长亭越听越忍不住感叹,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这刘山说的正是戍边军中的大问题! 种种罪状,都被他一一道来,按理来说,他这个位置也不会知晓太多事,可军中许多事都已然是墨守成规的了,刘山只消将这些默认的规矩一一说来,朱棣和道衍自然便能理清军中发生的事。陆长亭早前便听朱棣说起过一二,因而这时候倒也听得轻松,并不觉得令人难以理解。 就在这个时候,刘山再度说到了那个龚佥事。 “他知晓的比下臣要多得多……”刘山低头道:“但他的嘴很紧,而且凡是与他不对付的人,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刘山不免忧虑地道。 陆长亭却是忍不住笑了:“不过区区佥事,难道还能抵挡燕王吗?”龚佥事也不过是个官员而已,就算燕王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上又如何?连燕王他都能有法子吗? 刘山咽了咽口水,“并非是我夸张,而是这龚佥事着实有些邪门……” 道衍笑道:“怕什么?长亭比他更邪门……” 陆长亭脸色一黑:“你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 陆长亭:…… “怎么邪门,说来听听。”陆长亭主动出声问道,毕竟再邪门,也不会比之前那当铺的掌柜伏志还要邪门了。 “陆公子觉得那龚佥事的年纪大吗?”刘山问。 “大。”陆长亭很耿直地道。 刘山:…… 朱棣轻笑一声,在旁边道:“在这个年纪坐上三品佥事的位置,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也是他过分年轻了,若非如此,一个燕王又如何?也不能轻易撼动他。” 陆长亭撇撇嘴,有这样夸张吗? 不过陆长亭心底也知道,是有这样夸张的。 正三品啊!那是什么级别了?不过北平是苦寒了些,因而这个三品才显得不是那样的有力度,但就算如此,这个位置也已经相当够唬人了!至少在北平是如此! 而这个龚佥事是怎么在四十来岁的年纪,坐到升迁如此之快的呢? 刘山撇嘴道:“他的上司都死了。” 陆长亭:…… 这得是何等的狗屎运啊?上司都死了? “龚佥事早年表现极为出挑,上司死了之后,他便准能升迁。” 陆长亭挑眉:“这也不对啊,若真是如此,那谁还敢做他的上司?”若是如此,那他岂不是处处遭排挤?一个在官场之上被上司联手抵制排挤的人,还能有未来,那可就真是奇了怪了! 刘山道:“嗯,初时死的是上司,后来死的就是别人的上司了,反正死去的人的位置,都总是会落入他的囊中。” 道衍看向了陆长亭,陆长亭无辜地反盯着道衍。 两人都在用目光交流。 ——这是你的活! ——不,这是你的活! 朱棣一转头就见他们眉来眼去的,顿时一股怒火隐隐在心底烧了起来,朱棣不悦地道:“这等奸人,该早日杀了才是。”朱棣一腔不快,倒是全部化作怒火降落在了那龚佥事的身上。 刘山极为迟钝,跟着厉声应和:“王爷说得是!” 陆长亭:“……”你这风向变得可着实够快的,大半个月前,你还跟他们是一伙儿呢。 就在陆长亭走神的一瞬间,道衍出声了:“不如让长亭去瞧一瞧?” 朱棣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有事能绊住陆长亭,朱棣是喜闻乐见的。 · 重阳很快过去,临离开庆寿寺的时候,道衍还送了两盆菊花给陆长亭,但陆长亭觉得这玩意儿要来,能有什么用?他又不擅长伺弄花草,何况是……你见过谁给人送菊花的吗?陆长亭觉得道衍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不管陆长亭乐意不乐意,如今道衍站的位置乃是他的老师,老师有所赐,学生不敢不收。那两盆菊花最终还是跟着回到了燕王府。 等陆长亭下了马车,还不等和朱棣一同迈入燕王府,便有人凑了上来,口中道:“见过燕王殿下、陆公子,小人乃是史掌柜手底下的小厮,特意来求见陆公子……” 陆长亭这才想起,还有个史嘉赐等着他呢。 陆长亭摆摆手道:“此次是我疏漏了,不曾想到会有这么多事要忙,你且先回去,让你家掌柜不必再遣人来问了,若是我要去见他,会先让人上门知会的。” 那小厮却是不敢接这话,忙躬身道:“不不,哪敢劳烦陆公子,我每日多来跑跑腿也就是了。” 朱棣不愿看着陆长亭耽搁时间,继续和那小厮说话,便当即出声,一口截断道:“便按陆公子说的去做。” 那小厮头一次和燕王说上话,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点了点头:“……好,好!小人这便去回了掌柜。”说完,那小厮方才涌现了狂喜之色,而后一路狂奔着往外而去。 陆长亭:“……”如此一看,朱棣在北平的影响力也着实不低啊,一方面是来自于皇家天然的优势,一方面是因为朱棣率领亲兵守护北平,百姓们也都看在眼中,自然感动于心,综合两方面后,怕是不少百姓都对朱棣崇敬得很。 待那小厮走后,朱棣便当即伸手拉着陆长亭就要上台阶,朱樉从后头伸了一只手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说罢,朱樉揽着陆长亭的肩,将他带进去了。 朱棣:“……” 陆长亭倒是习惯了朱樉这般做法,朱樉的性子本就如此啊,因而他脸上的神色都始终是平淡的。 这一幕落在朱棣眼底,可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一直让朱棣觉得很难以忍受的一点就是,陆长亭对别人和待他的时候,都没什么差别…… 朱棣有些头疼地跟了上去。 不过很快朱棣就更头疼了,因为朱樉留在了燕王府中,偏生此次前来北平朱樉打的都是正当旗号,朱棣自然也无法将人赶走,何况无论怎么说,朱樉都是兄长呢。 朱棣让人去给朱樉准备屋子,朱樉却是光明正大地蹭进了陆长亭的屋子。 “老四便不用为我操心了,就这样吧。”朱樉微笑道,一副我是好哥哥对弟弟很体贴不给你添麻烦的表情。 朱棣沉着脸道:“长亭如今已然习惯一人入睡了,二哥若是与他睡在,怕是不大好。” 朱樉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在庆寿寺里你不就是和长亭睡在一处吗?” 这会儿朱棣终于尝到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是什么滋味儿了。 朱樉在燕王府住下来的时候,另一厢,卫指挥使司的龚佥事在自己的小宅子中,为信佛的母亲请去了庆寿寺的主持道衍讲经。 在讲过一次后,龚老夫人便对道衍推崇备至,忍不住接连几日请道衍前去。 “我有个学生,我明日也带他前来跟随学习熏陶。”道衍出声道。 龚老夫人笑着拍了拍手:“好好,带来一处学,老身也好奇得很,道衍主持的学生该是何等风采。” 那龚老夫人长得着实不大好看,和龚佥事倒是很像,不过这龚老夫人面上透着股和善的味道,这点和龚佥事就全然不像了。 龚老夫人一心期待着第二日,道衍主持将他的学生带来。 当晚,龚老夫人都忍不住和龚佥事说起了此事,龚佥事微微扬眉问道:“那道衍还有学生?”龚佥事是不大看得起道衍的,一是因为相传道衍曾经在应天府随侍过燕王,二是因为在龚佥事看来,说破了天去这也不过就是个和尚,有何处值得他高看一眼的? 龚老夫人根本没听出来龚佥事不屑的口吻,她还微笑着道:“是啊,有的,说是年纪不大呢……” 龚佥事一直膝下无子,龚老夫人便因而对孩子和少年人都很是喜爱。 龚佥事也听出了龚老夫人的意思,面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了,他冷声道:“能有什么好看……”但同时龚佥事却是想着,等那道衍再来的时候,他定要好好盯着道衍,免得总撺掇得他这老母亲心思浮动。 道衍又过了三日才再度上门来。 龚佥事坐在屋子里往外看了一眼,因为视线被阻挡的缘故,龚佥事只能瞥见那道衍身后的确是跟了个少年。龚佥事干脆站起身来往外走去,等走出去,那道衍身后跟着的少年便登时映入了龚佥事的眼帘。 一身白色衣衫,容貌精致俊秀,双眼迷离朦胧,端的好看极了! 但就是这样个似玉般的人物,却是让龚佥事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身上的某些伤处仿佛都随之跟着隐隐作痛了起来。 这人是谁…… 这人是陆长亭! 那个营地中颇受燕王府亲兵追捧的陆公子! 龚佥事咬了咬牙,新仇旧恨仿佛在这一刻同时涌上了心头。 就在龚佥事走神的时候,那龚老夫人已经激动地将陆长亭迎进去了,一边由小丫鬟搀扶着往前走,一边口中道:“好俊的孩子!好俊好俊呢……”龚老夫人应当没甚文化,因而翻来覆去便都只能夸出这样的话来。 陆长亭原本想要冲那龚老夫人礼貌地微笑一下,但奈何他的脑子里陡然浮现了朱棣那张隐怒的脸,好像随时都在控诉他对待旁人实在态度太好,于是陆长亭生生地打住了这个笑容。 陆长亭只要不说话,便很容易就能伪装成高岭之花。 哪怕是陆长亭根本不搭理人,那龚老夫人都忍不住啧啧赞叹,看向陆长亭的时候目光里充满了惊叹。 虽然这个比喻或许不恰当,但陆长亭的确有种那龚老夫人仿佛要吃了他的感觉。这种莫名其妙化身为香饽饽的感觉,让陆长亭一点也不觉得愉悦。 道衍看出了陆长亭的不自在,便附在他的耳旁,低声道:“龚佥事膝下无子。”就这简短一句话,便足以令陆长亭明白过来了。陆长亭只是疑惑,他这副模样,看上去可丝毫不像是个孩子啊!那龚老夫人是如何从他身上找到慰藉的? 不解归不解,陆长亭却也不会去深究。 道衍又道:“这几日我是什么也没瞧出来的。” 言下之意,便是需要陆长亭好好瞧一瞧这宅子里的风水了。 陆长亭点点头。 道衍行事并不遮掩,他走在那龚老夫人身边,到:“我这学生极为擅风水,不如让他给宅中瞧一瞧,可是有风水不妥,这才造成了龚佥事子嗣不丰的结果。”说是子嗣不丰,那都是客气委婉的说法了。龚佥事娶妻二十来年,如今妻子都去世了,后头他又娶了填房,纳了三门小妾,在外头都还有着红颜知己,就是如此,他膝下却硬是连个女儿都没有。说是绝嗣之相也不为过。 龚老夫人闻言,自然是喜不自禁,口中连连道:“好好好……多谢多谢道衍主持,多谢这位小公子!”那龚老夫人看着陆长亭的眼神,更是如同看香饽饽一样了。 看得陆长亭都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了没一会儿,龚佥事便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对他们有所提防,还是放心不下老娘,这才来瞧一瞧。 上次在营地里,陆长亭倒是没有仔细打量过这龚佥事的长相,毕竟他从头到尾倒算是沉得住气的,哪里及得上那刘山咋咋呼呼,一下子就让陆长亭记在了心头。 而此时仔细一瞧,陆长亭又着实很难从他脸上瞧出什么绝嗣之相,由此可见,这并非他命中注定无子。再说升官这方面,文官乃是拜文昌,武官乃是武曲,但不管文官武官,只要升官必然和禄宫挂上关系,若是脸上禄宫暗淡无光,又或是狭窄丑陋,那自然也就别指望升官了。 而这龚佥事的脸上,禄宫不说暗淡无光,但也绝不可能是禄宫行昌运的表现。 那也就是说,通过风水改气运的可能性是非常大了。 陆长亭脑子里百转千回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打量龚佥事的目光,毕竟你也不能一直盯着人瞧,不然那岂不是显得你别有用心? 龚佥事冷着脸道:“未曾想到是陆公子大驾!我这小小宅邸,如何能容得下陆公子?” 陆长亭瞥了他一眼,嗬,看来还挺记仇,这是还记着上次朱棣为他揍了四人一顿的事儿呢?不过陆长亭也根本不在乎他记仇不记仇,不管这龚佥事如何想,陆长亭也都不会将他当多么大个人物,整日惦记在心头。 陆长亭和道衍神色都是波澜不惊,反倒是一边的龚老夫人闻言,当即便眉毛一扬,道:“说的什么话呢?” 龚佥事道:“娘,这位可是燕王身边的得意人,咱们这小宅子是容不下这般贵客了!” 燕王? 龚老夫人可没那么多鬼蜮心思,她也和普通百姓一样,对皇家充满了崇敬,此时听龚佥事如此一说,龚老夫人便更觉得陆长亭了不得了,这若是自家孩子那该多好啊……多出息多争气啊! 龚老夫人反过头来,怒视龚佥事,骂道:“不争气的东西!快收起你的胡话来!燕王殿下身边的贵人,你怎能这样说话呢?” 哈哈哈……陆长亭是真没想到这龚老夫人性子如此直,哪怕是面对自己儿子,那口下也是半点不留情。 当然,这只是陆长亭身边无父母,也并未在市井人家生活长大的缘故。毕竟在市井人家,这样的老娘可是极为常见的。柔弱的女子极其柔弱,而能扛起事的女子,则都大都嘴上泼辣,若非如此,又如何拉扯着孩子在市井间长大呢? 龚佥事被骂得神色讪讪,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陆长亭当然是在这时候,更加不遗余力地给龚佥事添堵了。 陆长亭一边走一边和道衍说道:“道衍师父可知道禄星?” “知道,福禄福禄,福管福运,而禄主管功名利禄。” “若要改善禄星,便可备风水物……” “什么风水物?” “如文昌塔,状元镇纸贵人笔,状元帽贵人扶,武曲峰,武曲大印……都可用于改变禄星。”陆长亭说罢,故意看向那龚老夫人,问道:“不知龚佥事可需要再提升一下禄运?” 陆长亭说完,还特特地看了看龚佥事的面上表情,龚佥事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道:“劳烦陆公子为我操心,我却是并不需要的。” 龚老夫人又瞪了瞪他,这才对着陆长亭笑道:“是啊,我这儿子倒的确不需要这个。”说着龚老夫人便笑得越加灿烂了,毕竟她儿子今天这个位置,可着实不低了! 那可是三品官啊! 陆长亭点点头,笑道:“无事,我也不过随口一问。” 龚老夫人见了他的笑模样,顿时对陆长亭更为喜欢了,目光就不舍地来回在陆长亭身上打转,口中还道:“哎哟,这得什么模样的父母,才能教出小公子这样灵秀的人物哟……” 陆长亭只是淡淡一笑:“父母早亡。” 龚老夫人瞪大了一眼,登时心疼不已:“哎哟哎哟,这可怎么舍得丢手抛下小公子这样的儿子啊……” 龚佥事听不下去了,语气冷硬地道:“那又有何关系?父母早亡,陆公子才得以在燕王身边长大啊!” 这是朱棣对外的说辞,一直都是说,陆长亭是跟随在他身边长大的,因而才情感深厚地收作了义弟。恐怕没几个人会想到,陆长亭曾经以稚龄,自己打拼养活自己。 龚老夫人又瞪了他一眼:“说的什么鬼话?若你能生出陆公子这般灵秀的人物,我临到死,那都是笑着走的!” 龚老夫人这句话不仅恶心到了龚佥事,还恶心到了陆长亭。 那龚佥事是见识过陆长亭张扬凶狠一面的,他很清楚此刻陆长亭表现出的根本不是他的真实模样,就这样一个人!一个有足够手段,能将他整到哑口无言,甚至束手无策的人!龚佥事潜意识里已经将陆长亭提到了和自己对等的位置上,他心中不由想道,若他真有儿子如此,那不如掐死了好…… 陆长亭这会儿也恶心得不行呢,就龚佥事这种人,还真不配生出他这样的儿子……不行,陆长亭光是想到“儿子”这两字,就觉得恶心得不行。 龚老夫人对这些毫无所觉,她还边走边问道:“陆公子可瞧出什么来了?” 陆长亭将周围摆设都收入眼底,口中道:“莫急,烦请老夫人带着我在宅子里多走上一圈,最好是将宅子都走个遍才好。” 龚老夫人连连点头,并无异议。 龚佥事却是立即道:“那怎么行?到别人家中走上一遍,陆公子不觉得自己太没礼貌了吗?” 陆长亭淡淡道:“我只是瞧个风水,龚佥事急什么?龚佥事若是着急,不如早日生下子嗣,圆了老夫人的梦才好。” “是啊是啊!”龚老夫人连忙道,随之便带着陆长亭开始在宅子里走动了。 道衍轻笑一声,心道,果然还是陆长亭这张脸拿出来好使。 龚家的宅子并不大,陆长亭很快就走完了,宅子里涌动的气场很是微弱,实在让陆长亭觉察不出什么。但即便是如此,陆长亭那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还是让他发现了一处异常。 “那边是什么?”陆长亭指着一个院子的方向道。 这龚老夫人可没带着他过去,不过陆长亭大约也能猜到。 “是后院。”龚老夫人说归说,脚下却没有一点要挪动的意思。 果然!那里是龚佥事的后院,里头都是他的妻妾。 一个佥事,说起来,妻妾倒也不算丰了,多少富商人家,那姨娘都是十来个,甚至二十来个呢!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院子,却让陆长亭觉得阴气极重。 这可就奇了怪了,若说其中没有点问题,陆长亭自己都是不信的。 “能否走近一观?”陆长亭问。 那龚老夫人对上陆长亭澄澈的双眼,可着实是毫无抵抗力,想着这陆公子年纪也不大,龚老夫人便点了点头,带着陆长亭上前了。 等上前之后,陆长亭便发现那屋顶之上,果真摆有一个小塔,塔尖扭曲,遥遥指向一个方向。但依陆长亭来看,这文昌塔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啊,放在屋顶上,这也没见着有什么气场流动啊…… 陆长亭暗暗皱眉。 而且这摆置也不该如此摆置啊,哪怕是再不通风水的人,一般拿回来之后,要么是摆在自己屋中,要么摆在厅堂,要么便是整个宅子的正中,如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这样摆置。 陆长亭故意皱眉,为难地道:“我似乎瞧出一些缘故了。” 龚老夫人双眼一亮,喜不自禁:“当真?” 陆长亭点头:“能否进去一瞧?” 龚老夫人咬咬牙:“能!” 陆长亭微微一笑,跨过门槛走了进去,陆长亭第一眼先将整个院子收入眼底,而这一瞧,陆长亭就发现了几点怪异之处。 “那是?”陆长亭指着院子中那口水井前摆置的香案,疑惑地出声道。 香案上摆了个无名的牌位,牌位跟前还放着果蔬和香。 若是寻常人来了,乍一见到,定然吓得屁滚尿流,说不出话来。 好端端的,谁会在院子里摆这个东西啊? 龚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是我儿那亡妻生前令人摆下的,我儿虽有多多不足,但他却是个极为重情的,儿媳走后,他也不许人动这个牌位。” “牌位是给谁的?” “我那儿媳早年的时候,是怀过孩子的,只是后头没了,伤心之下便立了这个牌位。” 陆长亭挑眉,是龚佥事的妻子让立的? 他们究竟有没有些常识,知不知道水属阴,水井之前设香案,你这是找死呢?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陆长亭没有急着说出口,他只是继续打量院子,他发现院子的墙壁上有挖掘过的痕迹。 “院子修整过?”陆长亭问。 龚老夫人点头:“从前我那儿媳没了孩子以后,便总说夜夜都做噩梦,我儿便叫来人,又在墙上做了萧墙。” 萧墙,又称影壁,也就是挡煞气和鬼邪的,因而每户人家都必然有影壁的存在,这龚家多做一面影壁倒也不奇怪,但影壁坐在院子进门的地方不就成了吗?或者做在院子门外也成,怎么偏偏要依附到外墙上? 陆长亭本能地觉得有异,便又走到了院子外去查看,这一看,陆长亭就更觉得奇怪了,若是夜夜噩梦,为了使得鬼邪不侵,那做一面影壁即可,而这院子的四面墙上,共有足足四面影壁! 而这四面做得很是简陋,上面花纹简单粗糙,并无吉辞颂语雕刻其上。 陆长亭挑了挑眉,看来这影壁,是装反了……有花纹那侧竟然贴着墙的!陆长亭心中不由道了一声,有意思! 除此之外,陆长亭再打量宅子,倒是没什么了。 而这时候,院子里的屋门打开了,有两名女子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个丫鬟。龚老夫人道:“那二人便是我儿的两个妾了。” 陆长亭看了看那两名女子,脸色略有些苍白,看上去柔弱不禁风。 龚老夫人在后头咬牙道:“我儿极为钟情望亡妻,我那死去的儿媳,生前便生得极为柔弱,瞧瞧,后头我儿带回来的女子,竟也都是这般模样的……从前老人都说,身体弱的女子哪能生养呢?瞧吧,都这么些年过去了,愣是没一个肚子里有消息的!” 陆长亭暗暗皱眉,却是不对龚老夫人这段话作评价。 什么如何重情,若真是重情,便不该当着亡妻的名号来纳妾,这等行为,不就是等你死了之后,我再找个你的替身,来继续爱你吗?多恶心人啊!那填房也得多倒霉啊,才会嫁给龚佥事这样的男子! 这样的行为在古人看来是深情了,但在陆长亭看来便着实恶心! 他若真心喜欢一人,那便是从一而终,哪怕对方死去,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更改,更不会找什么替身,平白污了他喜欢的那人。 陆长亭收回目光,道:“我知道是为何了,但此时还不能告知龚老夫人,老夫人且等我一日,毕竟不好生证实一番,我也不敢妄言。” 都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了,龚老夫人当然也不急在这一时,更何况陆长亭这张脸说出的话,那可真是说什么都好了。 陆长亭又陪着听道衍讲了会儿经,那龚老夫人听得入迷得很,满面喜色。陆长亭倒是听不出个什么来,他只觉得道衍可着实太能伪装了,现在摇身一变,便就是个佛法精深的高僧! 而早已经见过道衍真实模样的陆长亭,当然无法如龚老夫人这样真将他当做高僧,还听得入迷不已了。 讲完经后,龚老夫人亲自将他们送了出去,而后回转身来,便正好对上儿子那张脸,龚老夫人笑道:“儿子,说不定你这没子嗣的毛病,真能治好了!”说完龚老夫人便开开心心地扶着丫鬟的手臂走了。 而背后的龚佥事面色却是瞬间沉了下来。 早知道,他便不应该心软为母亲请来那个道衍讲经! 可是龚佥事也知道,这时候,后悔也迟了! 这厢陆长亭跟着道衍一同离开后,马车便载着两人直接朝着燕王府回去了。一回到燕王府,朱棣、朱樉、道衍三人便将陆长亭围坐在了中间,他们都等着陆长亭说那龚佥事如何邪门,可有破解之法。 陆长亭无奈:“都要听?” “这是自然。”朱樉道。 陆长亭摊开手掌:“给钱。” 道衍挑眉:“怎么还要给钱?” “听个说书的都得给钱呢,何况我呢?”陆长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得理直气壮。 三人闻言,自然只有马上掏钱,但他们都是什么人?谁也不是穷人啊,从身上掏出来的大都是大额的钱,最后都落入了陆长亭的口袋中。陆长亭满意了,然后看向道衍:“劳烦道衍师父先说一说今日我们去龚家发现的不对劲之处。” 道衍被他哽了哽:“我不仅给钱还得出力啊?” 陆长亭就看着他不说话,道衍无法,最后还是得开口,将龚家的可疑之处都说了出来。 “……不过这些我都不知晓何处可疑。”道衍作了结语,然后将时间留给了陆长亭。 陆长亭道:“那是因为道衍师父没我聪明。” 道衍:“……嗯,没你聪明。” 那句话本也只是陆长亭试探道衍底线的,他没想到道衍还真的就顺着他往下说了。 陆长亭暂时抛开这些思绪,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龚家事上。 “我们从龚老夫人口中得知,龚佥事膝下没有子嗣,但他面无绝嗣之相,这是第一点信息,而后又得知龚佥事的亡妻曾经怀过一个孩子,虽然最后没了,但可知龚佥事的身体是没问题的,若是他自身原因而不能有子嗣,那他应该早就请大夫去了,这是又一点信息,综上可以得出,问题出在了后院女子的身上。可一个女子无法有孕,那不稀奇,若是几个女子都无法有孕,而男方又无隐患,那可就稀奇了。” “我和道衍将目光锁定在了宅子的风水上后,便发现龚佥事妻妾居住的后院,显得很是怪异。屋顶有文昌塔,但文昌塔却并非我们常见的那一类,它的造型怪异,塔尖指向远方。而院子墙壁上有四面萧墙,萧墙还都装反了。若说正确摆置时,是挡外面来的煞和鬼,那么装反了之后,效用自然就变成了,挡住院子里的煞和鬼不让出去。” 站在朱棣身后的程二,听到这里时,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萧墙……还有这么个用法啊……程二觉得这可着实太危险了,在萧墙上动动手脚,都能给你招来灾祸啊! 旁的朱棣三人,只是微微皱眉,但他们的态度都表现得很是沉静,分毫不慌乱,也不惊奇。 “再说院子里,水井前摆香案牌位,说是祭奠亡妻那个不成形的胎儿,反正我是不信的。”陆长亭道。 “那还能用来作什么?”朱樉问。他们对风水之事都是一窍不通,便只有处处不解处处问长亭了。 “井水通阴,你们想到了什么?”陆长亭一边和他们说的时候,其实也是一边在理清自己的思路。 “能想到什么?”程二在旁边小声道:“小长亭啊,我这满脑子都是鬼鬼鬼了啊!” 其他人也一样,的确是想不出来别的什么。 陆长亭耸耸肩,道:“什么地方才会摆香和果蔬?” “不就是牌位前吗?” “还有呢?” 程二激动地道:“坟前!”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近乎结巴地道:“那……那里不会是被当作了坟头吧?” 陆长亭并未直接回答他这话,而是道:“风水中讲究呼形喝象。很多风水物,就是缘于这样的道理。而你们再看龚家后院外,那四面萧墙可作什么?” 程二一边哆嗦,一边却又管不住他那张嘴,他低声道:“是……是棺材?”坟头之中,还能有什么,那不就是棺材吗?四面一拼,那就是棺材板了呗! 朱棣闻言,微微拧眉。 朱樉叹道:“嗬,这龚家倒是厉害!” 陆长亭又道:“女子属阴,长住院子里,阴气和阴气交融,生生不息,日子久了,身体便有所损伤,偏向阴寒,因而后院中的女子,脸色苍白、弱不禁风,更无法受孕,这都是身体过于阴寒了的缘故。” 朱棣不解道:“龚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谁会蠢到布这样一个风水局,来残害自身到几乎绝嗣的地步呢? “为了改禄宫啊!人的面相之上有禄宫,禄主功名利禄,我瞧他面相禄宫病不大好,然而如刘山所说那样,升迁能做到如此之快,那他的禄宫应该极为昌运才是!命中无禄运,这龚佥事便自己来招禄运!” 朱樉道:“长亭啊,可就这么个院子,如何招禄运?这般阴损手段,还能招运?” “能!”就如那伏志的当铺一样,不也是坑害了别人,成就了自己吗?现在陆长亭倒是觉得这个龚佥事家中的风水,和那伏志如出一辙!说不定便都是出自那个风水师的手! “听说过坟荫后人吗?” “听说过。”朱棣和朱樉几乎是同时答道。 朱棣会听说,是因为很早以前,早在他第一次和陆长亭见面的时候,陆长亭便和他说起过了。 “要余荫后人,坟寝便必须选择一处风水宝地,可风水宝地难寻,若是寻不着,当如何?那便只有自己造一个出来!既然连风水宝地都可以造了,这坟寝自然也能造!萧墙、水井、牌位、居住于院中深居简出的女子……便可组成一个坟寝!然后坟寝之上安放文昌塔,文昌运转!命宫中禄星高升!” 其实当陆长亭理清楚这串思绪后,他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吃惊。 能想出这等法子,那风水师的脑子还是很活泛的,可以举一反三,但偏偏就是不用在正途之上。 “萧墙一是作棺材,二是挡住院子里的煞气和鬼邪,使得其不会跑出来损害到龚家其他人。”陆长亭淡淡道:“于是那些女子便被损伤了,渐渐自然也就无法怀孕,且身体日渐衰弱了。” 这龚佥事没有纳太多的小妾,恐怕只是为了不让她们发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毕竟一旦人多了,所有人都无法怀孕,也身体衰弱,那目标可就大了,自然会被怀疑。 陆长亭心头冷笑,这龚佥事为了升官发财,可当真是不折手段啊! 不过报应会迟到,却从来不会不到。 那龚佥事就算是日后再纳妾,不让其住在后院中,龚佥事也无法令那女子怀孕了。 命中没有的,偏要强求,龚佥事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然便要被剥夺走一部分东西,他与妻妾交.合过后,又焉能全然没有影响呢?一是身体影响,二是命理改变之后带来的影响……总之,这龚佥事是要断子绝孙了! 朱樉此时已然皱眉,怒声道:“我大明怎么还会有如此德行有亏、心狠手辣、龌龊至极的官员!” 从朱樉这声怒骂,陆长亭就能听得出来,朱樉是真的极为厌恶这等行为。再看朱棣,同样如此。这朱家兄弟倒是如出一辙的嫉恶如仇,眼底容不下罪恶啊! “先拆了他的风水局就是。”陆长亭淡淡道。 “没了风水局又如何?也不能补救了。”朱樉皱眉道。 程二在后头忍不住再次感叹,风水这个玩意儿,可真是能化作一把利刃啊! “谁说不能补救?现在破了风水局,那些女子请个大夫瞧瞧,还是有用的。能补救总比不能好。而那龚佥事之前借靠风水局得到了那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这已经是逆天之举,风水局一破,自然会遭反噬。现在麻烦的是……阴煞已成,若是拆了萧墙,阴煞便会出来侵害到其他无辜的人……” 道衍道:“长亭可有想法了?” 朱棣和朱樉更是不开口说话,他们都在等着陆长亭继续往下说。他们对于陆长亭,已经有着极为深厚的信任了,想来再过几年,这种信任怕是会直接转为盲目。 “有啊,不如道衍师父多叫几个小沙弥,带过去念经吧?”陆长亭歪着头冲他笑了笑。 朱棣瞥见陆长亭脸上的笑容,默默地忍下了心底的不快。 道衍无奈一笑:“念经真能有用?” “自然有用!你还可以托个佛像来!” 道衍摇头:“这便罢了吧。” 陆长亭也不多说,他知道,自从林老爷那件事过后,不知道多少人都对佛像有了恐惧之心。 “明日劳烦道衍师父告知那龚老夫人,宅中风水有异,必须拆去萧墙,封了水井,取走香案,再以僧人念经驱污邪,再请大夫前来为后宅妻妾调理,如此方才可能有子。”陆长亭眨了眨眼,道:“道衍师父可以说得更严重些,此风水不破,便会断子绝孙!若是龚老夫人问起龚佥事为何如此行事,你就说,定然是龚佥事钟情亡妻,不愿别的女子怀上他的孩子,因而他定会阻拦老夫人拆墙,请老夫人为了子嗣后代,万要坚定才是啊!” 朱棣等人看着陆长亭,忍不住齐声道:“长亭……着实大才啊!” 这是让龚佥事自己之前用的假借深情的借口,将自己给坑进去了啊!而且有道衍这番话在前,先嘱咐了龚老夫人不要动摇,那么之后不管龚佥事说什么,龚老夫人都会认为他是编了话来骗自己。老人最重什么?最重子嗣不过!老夫人光是冲着“断子绝孙”这四个字,也会和龚佥事抗争到底的,除非那龚佥事当真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若真是六亲不认那也好办了。 明朝重孝道,他待老娘不好,那便成为了一个革了他的借口…… 反正陆长亭就是要他,进不得退不得,最后自己乖乖像刘山一样举手投降。 道衍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且放心吧。” 陆长亭是很放心,以道衍那神鬼莫测的能力,要搞定这件事实在容易得很。只是可惜了那些女子……待到日后龚佥事身上利用价值尽了,总得让他偿还这份债才是。 陆长亭低头喝茶。 说了这么久可着实口渴了,他却没注意到身边人齐齐朝他投来的赞叹的目光。 长亭越发出色了。 四哥心底酸酸地想。 166阅读网
    《大明武侯.》93 第093章(两万字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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