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kushuxs.net
新塘是鹿城市区为数不多仍旧存留的城中村,虽然叫新塘,却一点都不新。在这座飞速发展的中等城市,它已经被远远抛下了。肮脏的街道,破旧的房子,生活在社会最底层鱼龙混杂的人们。这就是叶初晓生长十八年的地方,也是她无比厌恶这个地方。
厌恶什么?
也许是村口那块破败的牌坊,也可能是村里那两条散发着恶臭的小道,或者是穿着睡衣在杂货铺打牌聒噪的妇女,还有厌恶嚣张猥琐的小混混,以及小按摩店里廉价的□□女。
这都是叶初晓厌恶新塘的理由。
但是她生于斯长于斯,她卑微的生命,与这块小小的土地骨血相连,无法割离。
于是,十八岁的叶初晓,觉得这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
因为对新塘的厌恶,叶初晓从高中一开始就选择住校,即使学校离这里也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
但今日不知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回家,抑或是想到高考结束后很快就会真正与这里告别,叶初晓下车后往家走时,并没有从前那么大的抗拒排斥,甚至还有些步履轻松。
村口那块映入眼帘的破牌坊,新塘二字,只剩半边,好似也不像往日那般面目可憎。
但是,叶初晓这种还算不错的心情,在她走入牌坊时,忽然落到底谷。
她脚步顿住,看到那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朝她跑过来。
男人大概四五十岁,佝偻着身体,骨瘦如柴,看到她后,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一边挥手一边似乎是难受地搓鼻子。
“晓晓,爸爸总算看到你了。”叶建刚跑到她面前,大致是跑得有些急,微微喘着气。说完又去揉鼻子,还配合着不断吸溜,眼睛似乎控制不住快要流出眼睛水。
叶初晓厌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对他此时的状况心知肚明。明明是六月天,她心里却比寒冬腊月还冷。
“我跟你没有话说。”叶初晓冷冷对父亲道,准备越过他走开。
“晓晓,你这是做什么?我好歹是你爸爸。”叶建刚伸手拉住她,一边揉鼻一边啐了一口,“你妈那个贱货,跟了姓驰的好吃好喝,老子问她弄几百块都不愿给,还叫来姓驰的带人把老子赶走。”
叶初晓甩开他的手,冷声提醒他:“你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了又怎么样?老子就问她要几百块都他妈不干。”叶建刚目眦欲裂地吼道,吼完大概觉得不太对,又软下声音,“晓晓,我是你爸爸,你可别跟你妈一样。爸爸最近是真的手头有点紧,你给我点急用。”
“我没钱!”叶初晓愤怒大叫,却在准备跑开时,手中的文具袋被叶建刚抓住。
他不顾叶初晓的抗拒,一把将文具袋抢过来,掏出里面的零钱袋,单薄的两张二十元钞票,被他抠出来,大致是觉得太少,又粗鲁地将文具袋里面的笔和本子,散乱地空出来倒在地上,然后蹲下来,急躁地扒弄,终于又找出两个钢镚儿。
叶初晓茫然地看着地上的男人,欲哭无泪,只剩下心中空洞洞的一片凄然和绝望。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大概是最让她觉得悲哀的一次。
叶建刚见再也找不出来一分半分,烦躁地将手里的文具袋仍在地上,也不顾在原地怔忡的女儿。握着手里的几十块钱,跌跌撞撞离去。
叶初晓看着那佝偻的背影,终于还是没忍住叫道:“爸,我今天刚刚高考结束。”
叶建刚身形怔了一下,搓着鼻子回头遥遥看了女儿一眼,胡乱点头道:“好好好,我女儿肯定考得上名牌大学。”
说完,又跌跌撞撞跑开,再也没有回头。
叶初晓幽幽叹了口气,蹲下身,收拾好散落地上的文具和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