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子微顿,若是从前那秉性,早拍了桌子跳脚大骂了,可如今已不是从前,他沉稳了许多,挑了挑眉稍,连眼都没抬一下,啪的一声,往桌案上重重拍了一锭五十两雪花银,语出平静:“一间上房,你们店里的拿手菜只管上,本少爷如今穷的只剩下钱了。”
对面的女子听得此言,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见引来众人目光,她忙捏着帕子擦了擦唇,旋即正襟危坐。
小伙计顿时变了张脸,堆起满脸笑纹儿,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小人这就吩咐后厨去做。”他张望了下四围,刻意讨好道:“楼下太吵闹了些,不如客官先去客房歇歇脚,小人随后将饭菜送到楼上去。”
男子深深望了女子一眼,从她的眸中瞧出了无尽疲倦,平静点头,淡淡道:“如此也好,小二哥前头带路罢。”
仅剩的这间上房位于三楼走廊的尽头,推开门,这宽敞的房内竟相对摆了两张四柱大床,皆是秋香色的帐幔曳地,上头绣着怒放的山茶花,帐幔微微拂动,那花仿若活了过来,花影摇曳,隐隐生香。
天色向晚,屋内没有燃灯,四下里不甚明亮,再加上客栈临水,更添了几分阴冷死寂,小伙计疾步上前,走到床头摆着的黑檀如意纹方几,点燃其上的座白瓷烛台中的明烛,那烛影微晃,投下细碎的影儿。
小伙计引燃了炭盆,将紫铜雕花提壶置于边上,烧了壶热水,躬身低语:“二位客官先歇着罢,小人去备饭,一会就给二位送上来。”
男子微微颔首,转眸望见雕花轩窗半开着,一丝丝夜风漏了进来,他忙紧闭了轩窗,放下勾在雕花铜钩里的青灰色帘幕,扶着女子坐在边上的藤编软椅中,又拿了个姜黄色金丝团花软枕,塞在她的后腰处。
紫铜雕花提壶中逸出淡白的热气,咕嘟咕嘟之声在寂静的屋内回旋,男子又起身,从包袱中翻出一包药,倒在白瓷粉彩茶花提壶中,拿滚滚热水沏过,不多时,一股子清苦的药香氤氲开来。
男子小心将药汁倒在杯盏里,递给女子唇边,轻声道:“参汤,趁热喝,再把参片含着,补补力气。”
女子就着男子的手,将参汤一饮而尽,清苦的滋味在舌尖儿打转,她把参片压在舌下,慢慢含着品着,竟品出了一丝回甘。
男子有些生疏的点燃了香,放到青瓷莲瓣香炉中,指尖轻轻叩响茶花纹紫檀方桌,桌案光滑如镜,照出他挑的极高的轩眉和亮晶晶的双眸,他得意一笑:“小妖女,如何,我方才阔气罢。”
这一男一女正是甩开了黑袍男子,一路疾驰赶到丹霞花林的江蓠二人,还未到镇子,便已经听到了鼎沸的人声,为免引人注意,江蓠便收了御空之术,扶着落葵缓步进镇。
落葵窝在椅中,眉眼俱笑的奚落道:“阔气的很,十足十是个为富不仁的纨绔子弟。”
江蓠垂首啜了口茶,望着两张四柱大床唏嘘不已:“睡了这么些日子的地,这回总算是可以睡在床上了。”他按了按自己的腰,长吁短叹道:“我的老腰啊。”
落葵撇了撇嘴,扑哧一笑:“你是修炼之人,还嫌地硬。”
江蓠摇头,一本正经的道:“俗话说,好汉也睡不了冷地板啊。”
落葵顿时笑的直不起身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点着江蓠,笑的赫赫嗤嗤:“你,你,你就是那个活该死在五谷轮回之所的腌臜泼才。”
这一路行来,江蓠见惯了落葵的不惊不怒,笑是低眉浅笑,怒是隐忍克制,伤心却不见一丝泪,高兴也是转瞬即逝。这样如花年华,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竟比他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人,还要心如槁木一些。他曾经疑心过,这样的少女,是经过了怎样一番世事,才会心如枯井,波澜不惊。如今乍见她这般肆意大笑的欢颜,他不禁唏嘘,这才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渐渐溺在唇角那两颗娇俏的梨涡里,有些难以自拔,一时间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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