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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夜色里,偶有几声蝉鸣尖利而短促,因着夏日暑热,长窗半开着,里头蒙了一层谭水碧的纱窗,抬起头,正好能望见半弯弦月烙在纱窗上,月影像是染了一层秋霜,呈出淡淡幽黄,被一格一格的纱窗撕裂破碎。江蓠枕着双臂,听着暖阁深处传来的浅眠之声,他有些难以入眠,想了良久,没话找话的问道:“小妖女,永昌宫起了这么大的火,你们云楚国的国主竟然不加详查,就将人统统砍了了事,这么一砍,不就是死无对证了么,不就让幕后主事逍遥法外了么。”
暖阁里静谧了会儿,那浅眠之声低微下去,良久,落葵窸窸窣窣的翻了个身儿,闷闷开口:“朝堂不比江湖,不管甚么恩怨,都可以用打一架来结束,谁的修为高,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而朝堂之中,却是陛下相信谁,谁便说了算,最要紧的并非谁做了甚么,说了甚么,而是那高高在上之人想做甚么,想听甚么,想听谁说,愿意相信谁。陛下并非不查此事,也并非猜不到始作俑者,他只是不想查罢了,如今你们北谷国陈兵边境,他自然不愿见内苑琐事引发朝堂不稳,故而,他只能相信此事是一场意外,杖毙了所有宫人,一为泄愤,二为灭口,三则安人心。”
江蓠一时语噎,他一直混迹于江湖,从未涉足朝堂,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直来直去惯了,没有那么许多弯弯绕绕的心肠,心中灵光一现,问道:“那,若有朝一日我立于庙堂,如何才能取信于君呢。”
“你要入朝为官。”落葵转过头,瞧着雕花屏风外的朦胧人影,错愕不已。
“随口一问罢了。”江蓠也不知自己怎会生出这般怪异的念头,放着好好的少主不做,去做甚么伺候人的官儿,怕不是这些日子关在宫里关傻了罢。
取信于君,素来都是这世间最大的笑话,所谓取信,只不过全凭君心罢了。落葵捻着似水光滑的寝衣,月华斜入,素白的衣袖浸上一痕微黄,像极了沉睡已久的旧事,卷了边儿发了黄:“朝堂之上,信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勉强不来,而不信,却是人力可以促成的,你不必事事都强求陛下信你,只要陛下事事不信旁人,只信他愿意相信的,那么,你的朝堂之路便要好走许多。”
这话说的着实拗口绕心,江蓠细细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此事单单靠听是没用的,要靠真正做上一回才能体会到其间精髓,自己左右不会入朝为官,费这个脑子作甚么,索性撩到一旁,不再去想,他翻了个身儿,隔着雕花屏风望向暖阁深处,望见帐幔笼罩着的隐约人影,瘦伶伶的一把,他心中生出涟漪,许久难以平静:“难怪你会早生华发。”
暖阁中传来窸窸窣窣之声,落葵又翻了个身儿,除了苏子,她从未与另外的男子有过生死同舟的日子,而这个男子又的确入了她的心,她就是块朽了的木头,也该开了花,可她不能让那花真正绽放,只能硬生生的将瘦伶伶的花骨朵掐掉,碾碎,化作不该有的云烟。她定定望着素白的墙,墙上暗影绰绰,攫住心神
,她再未有甚么言语传来,也不知是真的入睡了,还是在装睡。
数日后,和亲之事终于在流言满天飞的夏日里尘埃落定了,落葵有天煞孤星的命格在身,又伤在了脸上,即便放下长发便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可北谷国使臣却非落葵那般自欺欺人之人,在相看过一次后,便死活都不愿迎娶了。
就在国主在其他的宗室女中千挑万选之时,也不知北谷国使臣从何处得到了晋和公主的画像,只觉这位公主生的珠圆玉润,贵气十足,端的是天家福相,比之羸弱福薄的落葵强出何止百倍,正合北谷国娶妻之准则。
北谷国使臣传书自家国主,一番商议后,便上书云楚国国主,执意迎娶国主亲女晋和公主,逼的国主跳脚痛骂了北谷国一番,骂完又将落葵翻出来骂了一番,解了气后才惊觉,面对北谷国的大军压境,自己除了跳脚痛骂一顿,只能任由许贵妃与晋和公主抱着自己的腿哭哭啼啼,竟无计可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