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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记下了,兄长放心便是。”清瘦男子眸光泛亮,眼底有晶莹之物,他勉强忍住,心知此一别山高水长,前路坎坷莫测,怕是再难相见了。风乍起,吹皱一池绿水,柳荫柔婉低垂,在烟波浩渺中丝丝弄碧。清瘦男子抬手折下纤长的柳枝,缓缓放在长髯男子手中,柳色青青拂水飘绵,送离人匆匆行色。
这一场述职,对一些人来说,或许是一场荣归故里的盛宴,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一场悲欢离合的迁徙。
长髯男子拍一拍他的肩头,眼角细纹如水波漾开,朗声大笑:“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宣弟,你若来日发达,可别忘了请为兄吃酒。”
日影静移,照上高大挺阔的梧桐树,在吏部门前投下满是浓阴的深绿浅翠,偶尔一两阵风过,送来四季桂淡薄的香味,这条街上一边儿临水植柳,而另一边儿则遍植梧桐与桂树,取凤栖梧桐和官场新贵的好意头,几度花开几番叶落,有人真正成了新贵,有人也引来了金凤,然而,更多的人却是在宦海沉浮,一个不留神便呛了水沉了底儿,再难以翻身。
车轮咕噜噜碾过青石窄巷,一辆青州城中最寻常的灰棚马车停在了街口,杜衡扬鞭,站在车前翘脚扬眸,往人群中找了半响,终于看到要找之人,头也不回的沉声道:“主子,他来了。”
那人的声音清冷低微:“他进京有些日子了,也是倒霉,任命还没有下来。”
杜衡沉凝了会儿,掰了掰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声音微寒阵凉风掠过炎夏:“可不是么,进京后他母亲去了具山房做厨娘,头一日便遇上了嘴馋好色的贯仲,而他最是孝顺维护其母的,言语间起了冲突,若非有人拦着,他怕是要拆了具山房,狠狠揍了贯仲了。”
那人的长叹如同这街上凝香染绿的风,久久回旋:“区区一个主司就像护城河里的鱼,多的数不清,贯仲还真当自己是盘菜,小人得志抖起来了。”
杜衡眸光闪动,深深颔首:“可怜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官,得罪了贯仲,荆州任上的万民表也就成了废纸一张。”
“人啊,太老实便是傻了,他老实又爱钻牛角尖儿,只晓得硬碰硬的来,一点转弯回旋都不懂,自己挖坑自己跳,还嫌旁人埋土埋的慢。若是没人拉他一把,早就被活活吞的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了。”那人的声音清冷依旧,是见惯了世间不公之事后,没有一丝温度和波澜的清冷。
“主子说的是,如今的官场,并非全然是以政绩定成败的。”杜衡心生可惜,不禁喟叹了一句。
车内铺着轻柔的软垫,藕荷色的缎子面上绣着暗色缠枝莲纹,轻轻在上头抚着,密密匝匝的竟有些硌手,掌心微痛,那人默默在软垫上摩挲良久,才如常道:“这情形并非是一日所成,自然也无法一蹴而就,只能缓缓而行,如今要紧的还是雍州之事。”
杜衡理了理思绪,沉声回道:“最近这半年,陛下常微服出宫,在凝香阁流连,自然经常看到成群结队的雍州灾民涌进青州城的惨状,而凝香在陛下耳边也吹了不少枕边风,再加上吴王殿下当年对此案的言之凿凿,陛下只怕已对雍州之事生了疑。”
那人眸光熠熠,叹息如风:“昨日陛下与太子殿下商议了遣人去雍州查案之事,而雍州芥子于半月前带着一应往来书信与账册逃走,雍州府是不会放过他的,他自然是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若是他死了,雍州之事便成了个真正的死案,是得早早了结,迟则生变。”
杜衡躬身道:“喏,属下这就去办。”
那人的指尖如同凝脂透白,不见一丝血色,撩开车帘一角,递出页叠的整齐的薄纸,轻声道:“你将这个亲自交给太子,请殿下定夺。另外,以他的母亲往日的身份,如今又在具山房做事,只怕会搅进是非中去,杜衡,你安排人手保护他们母子二人,他去雍州办差之日起,他母亲的身家性命,就交到你的手上了,切记,万万不可出丝毫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