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僵硬地走来。聆鹓还注意到,神无君的小臂挂了一块蓝白交错的衣物。他的拿法是十分小心的,缎子被谨慎地掖好。在意识回归之前,她便隐约从姐姐的话中听懂了什么。但当她仅能见到一件死物时,仍有一种堪称惊骇的悲哀席卷而来。
聆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朽月君拎起蜷缩在皋月君身边的小白狐狸,她立刻迎上去接。根本不必多想,她只一眼就能确定这伤痕累累的生命是她最亲密的妖怪朋友。她下意识想抱紧,又怕会伤到它。白狐的呼吸十分微弱,但皮毛依然柔软,依然有温度。
「那,寒觞呢?」她问。
没有人回答。
「寒觞在哪儿?」她又问。她的声音在发颤。
依然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但至少,谢辙已经理解了现状。大概聆鹓也是懂的,只是她并不甘心罢了。聆鹓将称得上哀求的目光投到阮缃身上,那小丫头也只是深深低着头,一言不发。她何尝不是失去许多?若要让她做出回答,未免太过残忍。
神无君的视线粗浅地扫过几人,只轻声问一句:
「山海不会回来了,是吗?」
谢辙张开口,但发不出声音。他想点头,但喉咙有东西堵着,一点儿也弯不下颈来。反正神无君也看不到就是了。他所能看到的,是由悲哀的情绪以另一种形式演绎出的答案。于是他也不追问。独卯月君用轻如鸿毛般的声音道:
「事到如今,又该如何向百骸主……」
「兴许他早就看到结局了。」
朽月君的语气倒是轻松。然而,这也并不代表她的心情亦是如此。她好像不论什么处境都能表现出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很显然,有什么东西已经永久地改变。聆鹓忍不住再度哭泣起来,这次的哭声再也藏不住那种深刻的、难以压抑的悲切。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实会如此残忍,方才与重要之人重逢的喜悦还未淡去,在这之上被解读出的噩耗,便令她生出百倍的、本不必有的负罪感来。她只是远远站着,以生还者的身份,以既得利益者的身份,谨慎而小声地啜泣,用一只手抹去眼泪。
她多想尖叫,又怕将逝者的亡魂惊扰。
神无君无言地转过身去。他走到天台边缘,静静地坐下来。身后的啜泣声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他充耳不闻。他只是抬起双手,捧着那把柔软的衣物。它摸上去比世间最昂贵的丝绸还要柔软,冰冰凉凉。天色迫近黄昏,却又十分古怪。像是一个时空已到了日落西山之时,令一个时空仍午日高悬。这种湛蓝与橙黄相互侵蚀交错的感觉像理不清的线,单是看一眼便让人错乱。群鸦早已安静下来。它们漆黑的羽毛映出天的暖光,带着点闪亮的金色。但这件衣裳只是兀自保持着洁白,仿佛世间任何污物与阴影都无法于其上残留。
谢辙将紫金杵、赤真珠交到叶月君手上,随后重新站在聆鹓身旁。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只知道也许交由他能信任的六道无常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她的手上有三件法器。于情理上讲,这是十分危险的,但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呢。
叶月君自然有些困扰。她看向卯月君,他只是摇了摇头。他的身体状况仍算不上多好,沧羽默默站在一旁。而皋月君的身影早已变得稀薄,看上去就像水中倒映的、扭曲而浅淡的影。她又看向朽月君,她却直接别开了脸,像是事不关己,又像是劝她自己拿个主意。
叶月君
深吸一口气,一步步靠近神无君。她知道,这兴许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没有人能想出更好的。她感觉自己的脚步很轻,每一步都走不出声音;她还感觉自己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要耗尽她全部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