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懒懒地说,“聊了一上午,我也累了。曲罗生,你替我说吧。”

    曲罗生的身子站得笔直。他稍正了一下胸前的花边,拿捏着腔调说:

    “你们老板心不诚……九爷不是说颜色的事儿。是说今天上午,你们哥儿几个,在九爷同你们老板聊天的时候,砸了东边的酒馆这回事。打上周起,那家酒馆儿就算是九爷的生意。若要说你们老板并不知情,实在没有太多说服力在。没有和谈的心思,就不要谈;没有送礼的诚意,就不要送。”

    他攥紧玻璃的边缘,拼了命地乞求:“别、别这样……您听我说,这都是上头的主意,我们底下人只是奉命行事。您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命比狗贱,混口饭吃,不容易……”

    “早上放狠话的时候,你这口齿当比现在利索。砸的那些进口洋酒,每一瓶都顶你几条贱命。这倒是小事,坏了洋人的雅兴才是麻烦——今早商会代表也在场,你们的消息不至于那么不灵通吧?结果落下了招待不周的口实,还要殷社赔罪。纵你正阳玉佩顶几家场子,这一巴掌打在九爷脸上,比它碎了还响亮。”

    “洋人代、代表……商会——阳明商会?!”他不断摇头,“不、不知道。这我们,真不知道啊……但凡——”

    “行了。”

    九爷摆摆手,他的话戛然而止。曲罗生心神领会地退下,重新站到他身后去,斜靠在墙上。曲罗生从口袋里抽出一对白色手套,优哉游哉地戴上,再度抱起双臂,仿佛现下发生的一切又与他脱了关系,而他只是戏台下的看客罢了。

    检查了玫瑰光洁的枝干,持花者满意地点了点头,越看越喜爱。比起满地残渣的前身,手中含苞待放的插花更能吊住九爷的兴趣。

    他听到略带遗憾的声音:“还是太贵重。要我说,这龙和凤,裁一个便够了。”

    他想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却又心惊胆战,没那个勇气。他不知道九爷的手段,也正因为不知道,才比知道更可怕。他只听人家说殷社现任的老大阴毒无比,曾家中排行老九,加上姓氏,落得“阴九爷”的名号。可真见了其人,从“以貌取人”的角度看,他知这不是什么恶鬼罗刹的面孔,反不那么恐惧。直到现在,他还抱着一丝天真的希冀:或许腿上这一枪,也只是同他一样的手下人照章办事罢了。

    许是屋里确实太热。九爷将冰凉的玫瑰从脸的一侧,挪到另一侧贴上,和声和气地说:

    “唉……看你吓的。逗你玩罢了,别当真。我难为大老板手下的喽啰又有什么意思?总不能真是唠乏了解闷吧。有这会功夫,我出去摸把棋牌,摇局骰子不是更好?对了,你来我们这儿玩过么?”

    “没有……”

    “那太可惜了。人活在曜州,总该来我们场子痛痛快快地玩一把。这样,我们赌一场。桌上骰盅里有两个骰子,你来摇。通常不是以七为界么?倘若加起来恰好是七,也放你走。但凡大于七……你就得去见你的弟兄们。你只有一次机会。”

    他浑身一震。

    冷汗又从额头渗下来,甚至他感到自己整个后背都湿透了。这只是在九爷话音刚落的瞬间发生的事。甚至,腿上的伤都不再作痛,他只剩下麻木。他僵硬地拉扯硬化的身躯,交错挪动膝盖,伸出颤抖的手去够眼前的竹筒。

    他先掀开确认,里面确实有两枚骰子,一个三一个四,恰好是七。他本是会玩骰子的,奈何太过紧张,手上都是汗,握不住骰盅。因为他实在害怕了,抖得厉害,一枚骰子从没盖严的骰盅下滚落,跑到九爷坐着的沙发底下去。

    他怎么敢去捡?心口压着的云翳像是增加了分量,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沉重。九爷没有发话,他只得谨慎再谨慎地握着骰盅,哆哆嗦嗦地抬起竹筒。它好像块重千斤的石头。

    在看到密密麻麻的六个点时,他的脑子嗡的一下。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