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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个地步,”莫惟明调整坐姿,“你应该也知道了。位列其中的我,对你这样无辜的人来说,也算个杀人凶手。我的身上背着人命,不止一条。”梧惠的身子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不知是从莫惟明哪句话开始。但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只觉得自己很累,却找不到原因。直到现在她也不敢放松。
“……医生这个职业,本就是给人第二次生的机会。但,诚如你所言,怎么活,是另一回事。从这个角度上讲,你的确是杀了人。可从另一个角度讲,任何医生都是普通人罢了,包括你的同事。你们只在当时尽力就好,不该承担之后的责任。你们不是什么阎罗魔那样的裁决者,而是活生生的人。”
“正因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任何人,都是主观的,都有自己的思考。如果医生是只需执行命令的机器,反倒不必受到谴责。事实上,像我这样的行为就是会受到普世道德的审判,这一点,连你也没有提出质疑。明白了吗?而我从不自诩自己是道德的,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如果是一般人,此时,也算是重新认识了莫惟明。但梧惠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若这番话、这些事,出自他的口、他的手,也算合理——虽算不上正常。但正常情况到底是怎么样,梧惠自己也说不明白。在曜州,受过教育并有着体面工作的梧惠,已属于道德水平较高的群体。可她听下来,居然不觉得莫惟明有多大过错。或者说,在那种情况下不论做出什么决定的人,都不应该有错。
“也许你是正确的。”
所以,梧惠这样说。
于是莫惟明反倒有点惊讶。他以为梧惠会发出谴责,或者说些看似客观却只是安抚他情绪的话罢了。
“你不骂我两句,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梧惠不觉得这个玩笑很有趣。她摇着头说:“从法律层面看,夺人性命的确是事实,因为他已经被救回来,成为‘活着的人’。从道德层面看,亦有两种说法。对父母来讲,你杀害了他们的儿子;但长远来看,兴许对两者都好——但也说不准。他的家人,也有从此一蹶不振的可能。我只能庆幸,我并不是当事人,不必面对这种处境……我确实也不算多道德的人吧。哈哈。如果是我……”
“如果是你?”莫惟明注视她,“你也曾因车祸住院。”
“……我经历过这种事。倘若我真的病卧在床,无法动弹,那的确是绝望的处境。我应该,也会希望这一切结束吧。”梧惠紧接着解释,“我不是说可以对虞颖这样,我只说我自己。嗯——还是不要活下去的好。作为有判断能力的成年人,我会希望自己不要给家人太多负担,不要占用太多医疗资源。若只是沉睡,那么死去也没有区别;若仍有感知,更希望痛苦得到终结。这是我的想法。”
“至少你有立场说这些。你说的话,也尊重了他们。并且,只是庆幸,而非为自己活着窃喜。人正是这样慢慢理解生命的分量……可惜我学得还是太晚。如果你有太高的道德标准,还喜欢审判别人——那我们一开始也不会聊得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气氛可悲得轻松了些。
梧惠又像是想起什么:“等一下,你是说,那个孩子瘫痪了吗?是不是车祸导致身体受创,某个魂魄……出现了异常?如果——”
“没用的。”莫惟明摇头,“即便那时的我知晓原理,也没有相应的条件救他。这种事,放到现在也是未解之谜,就别给当时的我出难题了。退一步讲,我也要生活。就算技术能力达到了,我也没法倒贴钱去做。何况这种程度的手术,可比那时候保你的眼睛复杂得多,承担的风险也更大。出了事,谁也保不住我。”
“理、理解……”
话说到这,两个人又再没什么可聊的。视线里,白得刺目的信纸仍被置于茶几上,让人怎么都无法忽视。梧惠看向它,莫惟明的视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