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的人是自己,也绝不想兄长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当务之急是先把兄长的手拿回来……
她再看向那边时,却发现上面踏了只脚,鞋面绣着精致闪耀的金丝,还有眼状的纹样似是在凝视自己。她心里一惊,连忙责备自己的大意,竟因情绪使然忽略了其他妖怪靠近的气息。除了孔令北,他身后还有两个气喘吁吁的姑娘。一个是妖怪,一个是人类。
人类……?
还没来得及多想,几根锋利的、孔雀的翎毛擦着陶逐的脸一闪而过。速度很快,比起之前那个白鹭更不留情面。她忍不住叱骂着:
“你们这群鸟精真让人讨厌!我不明白!”她尖叫着,双手将自己的鬓发抓乱,一面撕扯着一面继续喊道,“我不理解!为什么要妨碍我?为什么?我只是想与我的家人好好生活,为什么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我?把我逼到这个地步,逼到放弃做人的地步,还想怎么样?你们这群打小就有幸福美满的生活,怎么可能懂我失去亲人的苦痛!”
聆鹓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只觉得这番话字字珠玑。虽然陶逐并不是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但她仿佛觉得陶逐口中的人就是自己。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般苦痛呢?她很容易想起吟鹓,想起她失去母亲的时刻。她的母亲在聆鹓的记忆中,也是那样一位温婉美丽的女性。
就在这个时候,神无君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说完了?”
“你想表达什么?我对你们六道无常没什么好说的。”
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孔令北的冷笑。
“呵,擅自假定我们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实在是让人不爽。啊啊,是啊!我的确生来就是妖怪,而且混到今日也算是琼楼玉酒穿金戴银,多少人与妖怪都羡慕不来呢!可你说得好像这一切都是与生俱来,都是唾手可得的。自以为是地否认了他人儿时的不幸,只顾强调自己有多凄惨,这样的你,也令人恶心!”
聆鹓一时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她想,自己怎么能忽略身边的人而只念着自己家呢?寒觞和问萤不也是有着不幸的过去吗?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问萤,突然意识到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真就以为只有你家门不幸了!!”问萤的声音与陶迹一样尖锐。在这呐喊声里,仿佛连带着寒觞的不甘一起。“就你爹娘死的早,就你有个舍不得的好哥哥!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人觉得自己饱受折磨,就要拉更多人和你一同受苦!你曾是人类就觉得自己多清高了?在妖怪眼里,你连个合格的妖怪的都不是!半妖自是你更不配做的!你什么都不是!”
几人的咒骂轮翻下来,让陶逐面色惨白无比。她大约是出离愤怒了,却无话可说。她抬起手,比以往更妖冶的、接近血色的夹竹桃铺天盖地,打乱了森林残花的流动。卯月君当是要完成什么法术的,但需要时间。这法术被数次打断,为本就灵力微弱的她增加了难度。孔令北与问萤没有任何犹豫地扑了过去,与陶逐和那尸体交起手来。
无视他人境况的、自以为是的自怜,足以掀起千层愤怒的浪潮。
场面混乱不堪。卯月君不断地重新调动自己的力量。她身边的泷邈静静地躺在地上,圆睁的双目仍是带着不甘,而卯月君甚至没有工夫帮他轻轻阖上。他是唯一安静的那个人。红色的血将绿色的草地濡湿了,一同染红的还有卯月君的衣摆。残花,残血,残月,这便是今夜唯一的诗了。在此之中,卯月君替他闭上双目,伸出纤弱的双臂,高高昂起,用心去感受周遭灵力的流动,以更精准有效地进行法术的施展。
暂时忘却一切,心无杂念。
心无杂念。
有异样的妖力从远处奔涌而来,卯月君警觉地睁开双眼,微微张口,想要提醒什么。但她还是按捺住了,被她控制的花流只是稍微紊乱了一下,即刻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