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实在太脆弱了。乱世人命如草芥,他们也过得太苦了。

    这样的人家在李国还有许许多多吧,他今天给了他们一千多钱,是因为于心不忍。可往后遇着同样的,总不能再继续洒钱。真要帮忙,或许可以将沿路看着的匪寨都剿了,然而这样真有用么?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李国如今乱掉了。

    李伯辰从前知道自己或许是北辰传人、李姓王室的后人,觉得身上就担了道义和责任。但又想人活一世,还是自己快活些最好。遇着不平事,倘若力所能及便帮一帮,也算无愧于心。

    可眼下这情形……自己要真是个“北辰帝君”——避世隐居、独善其身,真的能做到“无愧于心”么?

    他觉得心中极乱,就重重叹了口气。等再走出十几步,却又想,也只是因为这里乱了么?

    还是因为自己这样的修行人吧。

    六姓王族的统治持续了数千年,且绝大部分王族都是修行人。他们寿命长,便开枝散叶,王姓子孙不晓得有多少。即便许多人都如隋以廉、隋子昂那样变成了类似基层官员的存在,可毕竟还要领着王姓独有的供奉的。

    这样庞大的宗室,在他原来那地方,最多撑不过五百年。可在这里之所以能延续这么久,便是因为术法神异、灵神庇佑。

    如那家人一般的草芥之民被压榨至死,换得王姓所居的大小城镇繁荣兴盛。于那些人而言,这是一种永无天日的黑暗——他们没有任何能力可以从根本上改善自己的处境。

    我也没有吧。他想,哪怕有一天我的修为能独战整个世界,也不会知道到底该怎么办。要改变、改良一个世道从来都不是仅靠武力就能做到的,所牵扯的方方面面,就是一个人活上百年千年也难参得透。

    要不然,灵神们为什么不叫这世间更好些、叫他们的香火信众更多些呢?

    他这样一路想着,又走回那荒村。

    进院之后发现白马还在,便松了口气。可一进屋,又愣住了。

    他原本急着弄吃的,就将火生在外屋的地上,但如今发现火被移到了炉灶里。那炉灶本是倾塌了一半,也被清理出来,倒成了个天然的火塘。

    灶台上还摆了个木盘,李伯辰瞧了一眼,觉得该是用破门板或者破窗板斩成的,又洗干净了,原本剩下的三支烤肉就搁在木盘上温着。

    地上也扫得干净净,露出原本的黑泥。这房子塌了一半,但此时一看竟不觉得如何颓败了。

    ……是林巧做的吧。他原本心情沉重,但见了这情景,一下子松快起来,便抱着褥子走进里屋——里屋的地、炕也都扫干净了,炕上竟还铺了一面烂草席。林巧裹着大氅,正摆弄一张瘸了腿的小桌。

    见李伯辰走进来,转脸微笑道:“李大哥——呀,你在哪弄的褥子?”

    她已经不生气了么?又将这临时的居所收拾得个小家一般了。李伯辰心里一下子涌起一股暖流,自己也不知怎么的,连喉头都哽了哽,只道:“我……在西边一家人那里换来的。”

    林巧走过来接了褥子翻开瞧了瞧,又笑道:“倒是干净,你跑了那么远——罐子里还有热水。我刚才去旁边几家找了找,就只找见这些。外面墙边还几个碗碟,一会儿你去把它们洗出来吧。”

    便走到炕边将褥子使劲儿抖了抖,铺上。李伯辰站在原地,看着窗板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将她的皮肤映得近乎透明、又映出了半空中那些翻飞的细小尘埃,喘了喘,只道:“好……林姑娘,好。”

    说了这话,他忙走出屋站到院子里。风一吹,觉得脸上有些凉,抬手一摸,发现竟然落了两滴泪。他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这泪是自己落的,还是原本那位残存的意识落的。

    是想起常庭葳了吧。想起她从前操持家务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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