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没说,是我在想这件事。”
殷渺渺意识到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立即集中精神注视着他的眼睛,表明自己认真在听。
飞英受到了鼓励,缓缓道:“我已经想这个很久了,自从到了柳洲,好几次我想救别人,结果别人反而要杀我——当时在寒鸦堡里是这样,后来曲听灵也是这样。如果大家都经历过这种事,那我明白为什么柳洲的人都喜欢斩草除根了。”
不杀,要承担未来可能被报复的危险,杀了,一了百了,安枕无忧,孰利孰弊一目了然。
殷渺渺点了点头,温言道:“这是柳洲的风气,不代表对或是错。”
“我认为这是不对的。”飞英认真道。
“为什么?”
他道:“就因为一个人未来有可能做坏事就把他杀掉,那不就等于是说,人要为没有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吗?这也太不公平了,以后的事没有人能够知道,就现在来说,那个人是无辜的。”
殷渺渺轻轻叹了口气。想来这就是飞英来找她而不是别人的原因了,慕天光和乔平都是修士的思维,“以绝后患”四个字足矣,可是,他深受凡间影响,无法接受这样的杀人理由。
“姐姐,我真的觉得,修士杀人太随便了,‘我觉得她会报复’,所以就杀人,‘我觉得他在作恶’,所以就杀人,甚至萧丽华那样‘我不喜欢’就要杀人……”飞英皱紧眉头,喃喃道,“皇帝杀人都要个理由,但修士用不到,想杀就杀了,这样真的对吗?我总觉得不该以个人的喜恶作为杀不杀人的理由。”
此话一出,殷渺渺心底的叹息就变作了愕然。她以为飞英只是本性良善,看不惯修士动辄取人性命的做法,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已经思考得这般深入。
他在想“法治”。
“你觉得什么样的情况下,才可以杀呢?”她耐心地问。
飞英想了想:“他做过很多坏事,可以杀。他要伤害我或是别人,可以杀。但我讨厌他,不喜欢他,希望他不存在,或者他只是说谎骗人,出尔反尔,那就不必杀他。”
殷渺渺颔首,又提出了两个疑问。
“那么,同一件罪行,所有的人都应该付出同样的代价吗?譬如,一个无辜的炼气修士被杀,杀他的人是炼气,他该死吗?如果杀他的人是元婴,那么这位元婴真君也该死吗?”
“除了加害者不同,受害者不同呢?一个人欺骗了自己的师兄弟,和欺骗了自己的师父,都是不该死吗?”
飞英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来。炼气杀了炼气,那么要凶手伏诛很正常,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元婴杀了炼气也需要付出代价的。而欺骗师尊是大逆不道的罪行,是以下犯上,亦不能和同辈间的谎言相提并论。
“呃,这个……”他满脸纠结。
殷渺渺莞尔。飞英长于凡间,可是封建君主制的世界,固然有法,然尊卑有别,王子犯法,哪能真的和庶民同罪?她也不为难他,伸手蘸了蘸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法”字。
“凡间有种说法,叫‘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意思是说,奖赏和惩罚都应该一视同仁,不该以人的身份尊卑而有区别。而用来判断是非对错的东西,既不是某个人的意愿,也不是上位者的想法,而是法律。”
到底是在凡间生活过,飞英很快就理解了,不过吐槽道:“我不觉得法律有这么公平。同样是杀人,庶民杀了要偿命,权贵不过是赔点钱,而且这命还得是良民,奴仆死如牛羊,压根不算是人。”
“这就意味着人还在法之上。”殷渺渺沉吟少时,又笑,“这个法是人间之法,难免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我认为,有两个‘法’是始终高于人的。”
飞英不曾听过这样的说法:“哪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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