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都带来了。」官家说完畅快地大笑,但章越听出对方的笑声里有难掩的苍凉失落。
章越感动地道:「如陛下之命。」
当即章越铺褥子在堂中,摆上火炭,烤起羊肉来,还有一口支起的大锅里煮着羊头,至于内侍宋用臣在旁行酒。
堂中可闲看庭院里被南风吹落的花叶,几名便衣侍从站在门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官家第一次大张旗鼓而来,这一次则是微服而来。
但对于臣子而言,后者更胜于前者。前者是官家给天下人看的。
羊肉羊头,美酒。
大押班石得一拿着铁签亲自为官家,章越烤着羊肉,羊肉的油脂不落在火上发出滋滋之声。
此景倒颇有赵匡胤雪夜登门访赵普,定伐北汉大计的意境。
官家道:「朕最追慕太祖皇帝,其次便是唐太宗,汉武帝。汉武帝曾言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汉武帝言代汉者,当涂高也。」
「袁术以为自己有天命,他表字公路有路途之意,便觉得有涂高之命;袁术后为曹丕,魏便是高大巍峨之意,随以为然;后又有人与司马昭言,路上骑高头大马者为司马也。」
「国家兴衰成败,代代相传,乃朕心头最要紧的事,然天下焉有不亡之国,连代汉的曹丕也曾言,从古至今没有不亡之国,没有不掘之墓。连太祖皇帝这等英雄,也是暴卒而亡,没有平北汉之事。」
章越已听明白官家的意思道:「陛下有天命庇佑,良臣相辅,必父子相继,代代相传。」
官家听章越明白了他言下之意,欣然地笑了笑。
石得一已烤了熟羊肉分递给天子,章越。
官家嗜好羊肉,吃了几口便道:「好肉,好肉,宫中多有当年太祖皇帝吃羊肉的故事,朕也好这一口。」
「朕今日一切都是太祖所遗,太祖当年便是兵马强壮者为之的天子。朕这一次之所用冒天下之大不韪用高遵裕,王中正二人典兵,便是行将兵法后,西北将门颇有藩镇之势。西北诸军都是蕃一半,汉一半,平日如何制得?这些将门出身若是阵前得力不用多说,还能得之厚赏,若遇败局,难保他们不降。」
「王中正,高遵裕再如何无能,至少也能把败军给朕带回这里,不会降贼。种谔朕也信得过的,但终于不如二人。」
章越心底暗叹,任何不合乎常理的事,背后都有他内在逻辑。
文臣们狂喷王中正,高遵裕一个宦官,一个外戚领兵,但没有看透官家背后的逻辑。
你兵马要能打就要藩镇化,你兵
马忠诚度要高,只有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这是两难的抉择。
譬如承担过中兴之任的湘军,岳家军都是一无是处。
宋军尤其如此,连禁军都忙着给将领打工了。边军战斗力尚可,而内地宋军皆以精通百业,唯独不会打战而著称。
而将兵法就是使西北诸军藩镇化,为了弥补忠诚度下降,官家派了王中正,高遵裕将兵。这二人真是西夏人拿刀架到他们脖子上也不会降的。
官家当即向宋用臣点点头,宋用臣给天子斟酒后,取出一信毕恭毕敬地交给章越。
官家指着信道:「此信乃熙河路经略使章直所书。」
章越展信读了然后道:「陛下……」
官家道:「章直是你侄儿,也是朕当年的玩伴,对他的话朕还是信得过的。朕以为道王中正忠心,纵不知兵,亦无碍大局。」
章越道:「陛下,王中正臣知之,当年在熙河时,此人识虑昏浅,动失事机,又自尊大,善辱官吏,又不恤武将,
此乃病也。章直是臣侄,但臣不偏袒,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