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去了老地方。在篆香缭绕的灯影中,石颀以平淡的语气讲了她在高三那一年所经历的家变。她第一次知道了行贿罪的具体条款,而与这最重的一条相比,票据诈骗与逃税也不值一提了。家里并不想让她知道得那么多,因而她连具体的名字也说不上来几个,可是既然大树倒了,自然附着在上头的藤蔓也就跟着倒了。然后她去了外地,勉强完成了师范学校的本科课程,也还完了亲戚之间最后的债务。

    “那么,”罗彬瀚说,“医疗费?”

    “已经筹到了。社保、社会捐款,我和弟弟的工资,还有我外祖父家的存款,加起来就差不多了。”

    “真的够用吗?”

    石颀坐在那儿,脸上带着木然的微笑。“最多三年了。”她低声说,“还用得着多少?”

    他们相对默然地坐着。过了一会儿石颀说:“也讲讲你吧。”

    “我怎么了?”

    “你的妹妹,”她顿了顿,“应该只有一半血缘吧?”

    “父母再婚了呀。”

    “什么时候的事?”

    “你说再婚?”

    “是说父母离异。”

    “早就离了。”罗彬瀚说,“高中以前就分开了。”

    他简略地把这件事讲了出来,本来应该很困难,结果真正脱口时又平淡无奇。也许是因为茶室里很昏暗,也许是因为石颀先说了她自己的故事。在这样一个受尽坎坷的人面前,他这点家庭问题又似乎无足轻重了。他们谈到了俞庆殊的现状,也蜻蜓点水地提到了罗骄天。关于罗骄天的母亲罗彬瀚却只能摇摇头,他实在不够了解对方。

    “难怪,”石颀说,“你高中的时候总是不太开心。”

    “我还不开心吗?”罗彬瀚说,“我已经事班里最会闹腾的几个人之一了。”

    “但你总是有点假,就像是在戏台子上那样。让人觉得你不太诚实。”

    “那说明我还演得不够好啊,不然你就该觉得我很真诚了。”

    “难道就不能是实话实说的吗?”

    “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假话。”罗彬瀚问道,“高中时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石颀诧然地望着他:“得罪?”

    “班级舞的事情呀。”罗彬瀚提醒道,“既然说到实话,你至少得告诉我这个理由吧。”

    “那个,只是太紧张了而已。我肠胃不大好,一紧张就容易有呕吐反应。”

    “可之前我们排练过的。”罗彬瀚说,他终于能够在最合适的人面前指出这个事实,“我们早就排练过了,而且排练时你是好好的。只不过排练时你的对象不是我。”

    石颀在灯光的前头盯着他看,表情十分模糊难辨。“因为我当时想跟你说一件事。”

    “但是不打算说了?”

    “已经没有意义了——那时是这样想的。后来,我家里就出事了,也就没有心情想别的了。”

    “时间过得真快。”罗彬瀚说。他觉得石颀也在跟他想同一句话。一切都改变了,而最终又会回到原点。事情周而复始,明日将发生的不过是昨日已发生的。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但是这时石颀的铃声响了。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我阿姨来接我了。”她说,“我该走了。”

    “我送送你。”罗彬瀚说。

    “她就在外面了。”

    “我知道。”

    石颀放下手机,无言地看着他。罗彬瀚等待着她的回复,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那是人站在高峰或楼顶时常常会有的错觉,他感到在身躯之外,另一个自我正俯视着他自身的命运,知道这一切最终将导向的结果。 一切事物都不是新的,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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