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人从头开始认识。你有什么爱好?你在哪里毕业?你家里的情况?最后一个问题尤为致命。那时她就不得不想,这一切真是在浪费时间。

    当然,她可以先不说。可以先“装一装”,成年人都少不了“装一装”的时候。但这就是问题所在:因为石颀是个极其较真的人,他甚至都敢说她是个偏执的人。她不能接受的正是一件事开始时的动机不够纯粹,不管那是拯救落难公主的英雄情节,还是绝症母亲拿临终意愿来推动的婚姻。

    当他们初次见面时,她对他到底是怎么看的呢?不管早年的朦胧情感淡化了多少,他觉得石颀毕竟还是比较喜欢他的。但她在某些瞬间也可能动过不大纯粹的念头:这确实会是条两全其美的路,既可以顺应母亲免背不孝,又能找个自己还算喜欢的对象。这难道不正是天意成全吗?可是,现在他确实领悟出来了。他曾觉得石颀有点像俞庆殊,实则不过是隔雾看花。他老妈在必要时可以很有策略,而石颀却不容许别人做虚假的表演,甚至都不容许她自己做虚假的表演。并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她这样对待……但她也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严苛。

    他沿着马路继续往前走,想去寻找当初他和俞晓绒误入的那家咖啡店。他已经不记得店名了,而且直到现在都还关着手机。他主要是不想听李理劝说他去修复关系,虽然她肯定会把话术用得比之前更漂亮,但他必须完全独立地审视这件事。今天结束以前,他要细细地把这件事梳理清楚,这不止关乎一段恋情,而是今后他到底打算过什么样的生活。他要先确定自己的立场,然后才能决定该怎么面对周雨和李理,该对洞云路206号那堆无穷无尽的秘密涉入到什么程度。

    咖啡店应该并不难找,因为它离花鸟市场也很近,并且窗外能看见一个带花坛的小型露天广场。罗彬瀚沿着附近的街道走了大概十分钟,果然望见了印象中的小广场。他沿着草坪间的细路走进广场内,看见方砖地面的中央有个三米见方的喷泉池,池中漂浮着几片睡莲叶,还立着一个笨头笨脑的乌龟雕像。他不觉走过去细看,发现乌龟雕像左脚下还踩着块题字漆红的石头,写着“许愿池”。

    罗彬瀚探头往池子里瞧。池底淤泥多积,只有大概七八枚硬币半露在泥中,似乎很有些年头了。他不禁冲着乌龟雕像摇摇头。这得怪你,他心里对乌龟说,会走到这地方许愿的人多半只有情侣,而你却蹲在这里败别人的兴。

    乌龟依然垮着张苦脸守在原地。这会儿太阳突然从云里出来了,罗彬瀚扶了扶脸上的墨镜,坐到池边稍作休息,又继续想他自己的问题。

    昨天的事是一场灾难。从短期来说是这样。石颀对他说的那番话不无道理,而且非常尖锐。他还从没见过她这么激烈的一面,因此也有点惊诧过度,毫无应变之力。但经过了一夜休息,现在他的精神已从过度消耗的怠倦里恢复过来,她的话音也不再令他如坐针毡。如果冷静地想一想,石颀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陈述了事实:第一,他回来后始终有点心不在焉,没把精神放到眼前的生活上;第二,至少在当初表白的一刻,他并不是真的很爱——或者该说很强烈地爱慕她,那只能算是种混杂了欣赏和同情的喜欢,因此才不愿意叫她失望。

    这两点都是事实,她说得一点不错。可对于事实怎么解读就是另一回事了。石颀觉得他完全是在逃避,是向往神话而不得,并且永远都会沉浸在搭救落难公主的浪漫情节里,这部分却只是她自己的解读,而且是她在极度惊吓和激动之后作出的判断。在那种情况下,把一切往最糟糕的方向想完全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那也不代表这就是她的盖棺定论。人只是一种由环境塑造的动物——至少这颗星球上的人都还是,那就意味着他们并不存在什么与生俱来、不可变更的本性。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能算作人的“本性”,那不过就是由一个又一个选择积累而成的因果。是去还是留?是原则还是利益?仅此而已。他们各自开始的动机也许不够纯粹,可世上本来就有许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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