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点住院,如果早点服用特效药,如果转进呼吸科……她的病情会不会不至于如此?”

    “查出双肺感染的那晚,二舅在回家路上跟表哥说,不是他不想送,是他没路子,怕送不进去。二舅是个老实的中年人,在单位里当了三十年普通职工,五十多岁了,有时跟同事打电话还会脸红结巴。那一晚,我不断在网上问诊,挂了北京几家医院的号,又托朋友找医生咨询,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不去医院的话,最多在家里挺一周。我把问诊截图全部发到群里,夜里,小舅终于决定托托关系。他辗转找到一位同事的老同学,对方在医院里有职务,给留了一张床。”

    “那后来,怎么又决定回沪上呢?”李睿问道。

    “唉,这个病,全世界都是头一次遇到,幽州大大小小的医院,都束手无策。”小伙子说道,“面对陌生的、有气直挺挺地吹进呼吸道的机器,姥娘很抗拒。透明面罩勒得她原本水肿的眼睛更加肿胀,每隔几分钟,她就伸手拽面罩,张圆了嘴角,摘下来,给我摘下来。我妈当即就有点后悔,把老人送进医院受罪是不是错了。我握住姥娘瘦得只剩骨和皮的手腕,心想,让她这么痛苦地活着,她愿意吗?”

    “那一晚,姥娘和我们谁都没睡。她整晚在挣扎着想挣脱呼吸机,我们轮换着看管她。深夜,医院的走廊里,只能听到心电监测仪嘀嘀的报警声,和姥娘的呻吟。舅舅们和表哥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妈裹了两层羽绒服,踱来踱去,还是觉得冷。后来小舅才跟我说,他怕了。那段时间,在他认识的人中,去世的就有四个。其中有他发小的父亲,感染后输了几天液不见好转,医生要求转院,但其他医院也都不收治,后来在途中走了,就在姥娘住院当晚。”

    这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先生,这病不是沪上传播出来的吗,为什么,全世界都在流传?”

    李睿叹了口气,说道:“这种病毒是人工研制的,它的传播速度很快,可以依靠空气传播,而且在空气中的存活时间很长。你看到外面的寒风了吗?只要把含有病毒的药剂洒在空中,不需半天,就可以传遍半个天朝。”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他为什么要害人!”

    “乱中取利,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呢?”

    小伙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哪知道这些。”

    李睿也不说话,继续听着他说道。

    “这半个月的护理,对全家人的意志都是一种消磨。小舅已经很多天没去过单位了,二舅和表哥白天也几乎用来补觉。我的生活秩序完全被打破,年假已经用完,跟领导请假时,耳根发烫。”小伙说道,“这几年,姥娘总说,她希望自己仍然可以为这个家做出贡献。甲状腺功能减退后,她有时一个小瓷碗盛的饭能吃两顿。她从来不说自己不舒服,不想去医院,不想做检查,怕麻烦儿女。腿疼、乏力起来,就挪到抽屉旁,吃几片去疼片。”

    “现在家里所有人才发现,对她的衰老一无所知。早年我看见她枕头下有把老式剪刀。她说人老了总做两种梦,好梦,梦里有菩萨大人;坏梦,她要用剪刀对抗那个。她没跟我说过坏梦里有什么,只说梦到菩萨就乞求保佑我们家平平安安。我现在意识到,她的世界一天天与我们隔绝,在独自面对衰老。”

    这时,马凝霜拎着一袋水果过来,她看李睿不在病房外,便猜测他在这里抽烟。

    见两人果然在抽烟,不由得皱了皱眉,生气道:“你们怎么连口罩都不戴?”

    李睿笑了笑,说道:“抽烟可以杀菌。”

    “胡扯!”

    马凝霜瞪了他一眼,便转头离开了。

    李睿无奈,只好掐灭了烟头,和小伙儿戴起了口罩。

    隔着口罩,小伙继续说道:“这次从沪上回来后,姥娘很少能认出我。也许这个远在沪上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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