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敌骑不断接近的时候,方铁匠还说个不停:「嘿!看,看清楚,前头那几个,手里拿着软弓!他们不敢直冲过来的!软弓也没什么威力,射兔子就算了,想来射我们,未免异想天开!」
牌子头听着言语,眯眼去看。
双方距离还不算近,视线又被军队出城激起的烟尘阻挡,怎也看不清软弓硬弓。就算凑近了看,蒙古人使用的武器来源复杂,也很难一下子确定某种弓的力道吧……这方铁匠开头几句挺有道理,这几句完全是胡扯!
不过,眼下他不会纠结话语对错,无论对错,管用就行。
在方铁匠的话语声中,他的几个徒弟连连点头,先前紧张的几个士卒好像放松了点。本来可能脑袋挨揍的小子,两手捏着枪杆,还很用力,但明显地身子不发抖,站稳了。
看来说说话还真管用。
牌子头把举起来的刀鞘放下,侧身过去小声问道:「果然是软弓么?」
方铁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压低嗓子回答:「瞎猜的。打了四十年的铁,眼睛被灼坏了,五十步外,什么都看不清。」
原来每一句都是胡扯。
牌子头来不及多说什么,蒙古骑兵已然迫近。马蹄轰鸣声中,十余骑忽然加速,直冲到了队列前方。将士们仿佛能看清马匹翕动的鼻孔和飞舞的罩眼蒙布,看清马背上蒙古人血红的眼睛!
「不准动!不准动!前排继续蹲着!」
包括牌子头、方铁匠在内,至少数十名基层军官同时大喊。
马匹长距离奔驰之后,还能骤然加速,说明马匹的负担很轻,骑士多半无甲,甚至连副手武器也无。十余人又太少,绝非正常冲阵的套路。
这十几骑,十有八九是蒙古军中的战奴或罪人,被临阵充做引起本方注意的诱饵。己方若将之一回事,那上弦的箭矢就要飞出,接下来没法对后继敌人形成压制;而原本严整的队列也很可能出现错乱,导致大队蒙古骑兵有机可乘。
大军交战,讲究定力,千钧之弩更不能为鼷鼠发机。所以,军阵的指挥者根本无视诱饵。
蒙古人撞入哪里,哪里硬扛过去就行!
十几名蒙古骑兵并非鱼贯冲阵,他们散开的阵面对骑兵而言很窄,但已经覆盖了至少五个十人队的正面。任何一支十人队要应付的,顶多两三骑罢了。
「两条小狗崽子,没什么可怕的!别动!」牌子头继续呐喊。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一名部下士卒的惨叫。
他握持的长枪或许刺中了敌人,或许没有,巨大的冲击力随即将枪杆完全迸断。下个瞬间,全速奔驰的马匹撞上了他的胸口,使他整个人高高飞起。
身在空中,他两眼圆睁地盯着撞击自己的蒙古骑兵,先看到一人一马的身影,才坠落地面,感觉到剧痛。
他栽倒在地上,两眼看着天空,等待宁静来临。可天空显得异常拥挤。撞倒他的蒙古骑兵不知为何,竟没能继续冲撞队列。马匹也暴躁异常地打着转,马蹄好几次贴着他的脸踏过来踏过去。
原来就在他倒地的同时,站在第二列的一条汉子忽然弃了手中长枪,掏出一把精铁打造的鹤嘴锄猛扑过来,狠狠凿击战马的脖颈。
马匹吃痛,上半身猛然抬起,前蹄乱蹬,立刻把手持鹤嘴锄的汉子蹬飞。但这个动作反而扩大了脖颈的伤口,使得鲜血像喷泉般,往外涌出一尺多,再哗哗洒落地面。
这时方铁匠怒吼一声,也冲了上去。见他动作,另外四五名士卒齐声发喊,全都猛扑。
牌子头倒真没想到,自家这几个新部下在关键时刻如此可靠……只可惜缺了点搏杀的技巧,竟然就这么傻愣愣地迎向蒙古人的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