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上方沂看过来,这是一双古井无波,清澈干净的眼睛,任微张嘴唇楞了半秒,还没等说话,只听得:

    “看过的,看过很多遍了。”

    语气淡的陈述句。腔调和之前稍有不同,有点……机械。

    是太紧张了吗?

    年轻人啊年轻人。

    心态差,不成熟,还需要啊……敲打敲打。

    任长虹暂作搁置,“那你准备下,马上演出来,”拎着长椅坐到前第一排,留出偌大的空讲台,留方沂独一人站着,底下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像贫瘠土地钻出来的野草杂乱各异。

    “别紧张,现在,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了……”

    这音极慢极长,催人入眠,方沂也闭眼酝酿情绪,直到一句依稀不可闻的:

    “表演开始……”

    睁开眼。

    视野中是一片恢弘大气的绿铁门,竖直尖锐的棱形边栏,更外两侧,贴宝红瓷的大理石成拱形,乍一看像流动起来的旗帜,阳光照耀下,衬得铁门更是熠熠生辉。

    唯独其中一大块宝红瓷脱落,不太雅观。

    今天的天气不错。

    钢筋架上的贵顺,盯住瓷砖上隐隐约约的自身倒影,颇有些茫然,他随机发现自己手上还攥紧了一把泥刀,再下面,架空的二层平台,搁了桶泥浆,一摞红瓷。

    他是在贴瓷砖啊。

    于是走过去熟门熟路的起手,撩了块泥粘上,这是肌肉记忆。

    不小心洒了些,泥点坠过二层落底下,正巡逻地保安制帽上,保安揭开了一看,怒得扯长喉咙:“贵顺!贵顺!你不长眼睛的?”

    “贵顺”是谁,却知道是说自己,连声赔罪。这保安也是本地人,最在乎自己的制服干净,何况是顶上的。

    “唉——晦气。”保安一看他那泥样,话软了,转回去试图擦干净。

    清净了一阵子,砖悉数贴上去了,贵顺看自己的活计拍了拍掌,今天是挣了份大的。

    回去要带份卤菜,不过得先下去洗干净手。

    梯子,我需要梯子。

    目光落在保安室那边。

    “叮铃铃~~叮铃铃~”

    相当急的下课铃,按时间算,这会儿……贵顺猛的想起来,这会儿该是放学了,他还有个孩子在这读书,才刚入学,一楼靠门最近的教室,开学那天,孩子他妈送去的,回来给他讲的情况。

    贵顺于是急了起来,想立马下去,拍钢筋道:“梯子,给我梯子,我得下去!”

    随铃声窜出来的还有保安,“你急什么,我还没开校门呢?”

    “我梯子呢?”贵顺又道。

    “梯子?”

    保安开了锁要推门,厚重的校门使得他一个人用力得喘气,笑了:“学生不走完,你还想下来?难道把你梯子挡校门口?贵顺,我理解你,你不理解我的工作,你起码要理解这些学生娃吧?人家赶着回去吃饭呢!”

    又道:“我记得你娃娃也在这读书吧?你不心痛你娃娃?”

    贵顺已经从缝隙中看到,先出来的孩子的脸,陌生的,也可爱的,虽然不认识,他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说你还是等着吧,等几分钟也要不了你的命,你说是不是?”保安说这话的时候,大门已经完全敞开。

    小孩子的吵闹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

    贵顺心怦怦直跳,顿时发现自己,原来二层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使他不得安生,他的手满是干涸了的泥水,颜面当然也不会好看,应该是黑的,灰的,白的,独独没有彩色。

    也许这样都认不得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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