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蓊郁的树林,如此清凉,清澈而干净。霞光中,她的父亲则站在世界的中心,风雨的中心,太阳的中心,既安全,又温暖和强壮。她现在好希望父亲在身边,但他已经在人类“二战”时过世,父亲现在一个小野洋子永远看不到也触不到的地方,在宇宙一角。而这股滞闷持续压着她,压着她——噢,它压得她好闷!

    她全身僵硬起来,好像有人走到门边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她,只有身体微幅地摆动,在稀微不明的光线中,她隐隐可见那人的轮廓,此时所有声音都静止了,只有一片迫人的死寂,甚至连雨滴声都停息了。只有这个人影,不断地晃动,在门口走道晃动,形成一股朦胧而难以言喻的恐怖威胁和欲盖弥彰的不洁感,如同在长满青春痘的皮肤搽上厚厚的一层粉。然而,她疲惫的心脏仍不断在胸中跳动,令她确信自己仍活着,承受绝望的打击和威胁……

    每一分钟、每一秒前进的脚步似乎无限延长,一阵昏暗开始在她眼前弥漫成形,如同孩子般固执地试图刺穿房门方向的昏暗。这一刻,仿佛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力量将撕裂她的存在……恍惚中,在门旁边的人影闪烁,模模糊糊,好像是铁托,她认出来,铁托。他从容地转身,仍轻微摇摆,前后移动,仿佛与那道难以辨识的光合而为一,藉此被引渡到这个世界……

    血液又开始在她的四肢流动,重新注入活力。凭着这股精神她坐起身来,奋力移动身体,直到脚挨到床边的地板。她知道自己必须怎么做,现在还不算太晚,她必须出去迎向外面的清凉,到外面去,走得远远的,用她的脚去感觉湿润的青草窸窣作响,用她的额头迎接新鲜的空气。小野洋子以机械般的动作奋力穿起衣服,在黑暗中摸索橱柜、寻找帽子。她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有东西在她胸口作祟的房间。

    在极度惊恐中,她忙乱地找着她的外套,才摸到袖子,就听到老公上楼来的脚步声。她不敢再拖延,老公可能不会让她走,甚至,他也是压力的一部分,也是这栋小屋和正在滋生蔓延的无望黑暗的一部分。她穿过大厅,从后面的楼梯下去,才刚离开,就听到黎日庆的声音在她房间响起:“小野!小野!”但现在她已经到了厨房,穿越走道开门进入了夜的国度。湿漉漉的橡树被一阵风惊扰,树上的千百滴雨点洒落在她身上,而她则愉快地用灼热的双手迎接,将雨滴按压在脸上。“小野!小野!”叫声听起来无限的遥远、依稀。她已被刚离开的屋墙包裹而变得低沉而忧郁,她绕着房子走,开始朝通往大路的门前花园小径前进。当踏上大路的第一步时,她的心情几近狂喜,在黑夜中沿着两旁如地毯般的草皮,小心翼翼地移动。

    她的步伐由行走变成奔跑,脚步踉跄,差点被地上一截被风吹断的树枝绊倒。呼叫的声音现在已到了屋外,黎日庆在发现卧室里找不到人后,于是就到了阳台。然而,此举却让她决意往前不回头,后面有老公,她必须在这暗淡而沉重的天幕下继续她的逃亡之旅,强迫自己通过等在前方的沉默和未知,仿佛这是一道有如实体的障碍。她已沿着这条勉强可见的路走了一段距离,经过一个孤单耸立的废弃谷仓,谷仓黑暗而令人产生不祥之感,却是小屋和巡司镇之间唯一的一栋建筑物。她转进一条岔路进入红椿树林,在两排高耸如墙的树干间奔跑,枝叶几乎要触及她的额头。突然,她注意到前方有一条纵向狭长的银色微光,像一把发亮的武器半埋入泥中。等到走近一看,她不禁发出满足的小小欢呼,那是一条积了水的车辙,她抬头望向天际,一道光线从裂开的云端射出,月亮已经出来了。

    她猛地迈步,“小野!”黎日庆在她身后已经距离不到一百米了,“小野,等等我!”她紧闭丹唇以防自己忍不住尖叫出来,并加快脚步,还走不到一百米,树林就消失了,树林被延伸向前的小路抛在后方,有如一只被褪下的深色长袜。过了几分钟,她在一片旷野中暂停脚步,看见广阔的前方似有微弱细长的光线交叉闪烁,以一种规律的起伏集中于某个看不见的点。突然,她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那些是许多交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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