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食其朗声道:“昔日商君言常人安于故习,学者溺于所闻。此两者,所以居官而守法,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故智者作法,而愚者制焉,贤者更礼,而不肖者拘焉。”
“商君又言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
郦食其口中唾沫喷吐,对着甘虔以及朝中诸臣道:“诸位对于此商君之言,可有感触乎?”
“镇国侯今日欲要更法,正是遵循昔日商君所言,礼、法以时而定,根据实际情况来制定符合国势的律法。法者,应与时俱进,这才是真正的法之精神。君等抱残守缺,言不可更法之事,所行岂不和昔日阻碍变法之甘、杜之徒等同乎!”
“商君言便国不必法古,如今尔等正是在法古啊!”
郦食其有赵佗为他撑腰,火力全开,言辞激烈,直接将所有想要阻碍变法的人全部划到了甘龙、杜挚之列。
只有他和赵佗这种欲要变法的人,才是真正的商君继承者。
甘虔及诸法家门徒顿时涨的脸色通红,怎么转眼之间,他们就被打成了守旧之徒,这顶大帽子他们真是戴不起啊。
郦食其乃是靠着一条长舌,说降齐王举国投降的舌辩高手,如今以言辞压制对方后,又当众大谈秦国旧法对于天下统一后造成的桎梏和不利,畅言变法的好处。
他对此早有准备,说话引经据典,鞭辟入里,听的人连连点头。
而今日遭受突然袭击的法家门徒则没有提前准备,被打的措手不及,在言论交锋上完全不是对手。
整个朝堂,基本就成了郦食其一个人的舞台。
“专业的事情,果然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
赵佗眼中笑意更甚,论口才,这天下恐怕没几个人是郦食其的对手。
就连二世皇帝都听得连连点头。
许多公卿也被说动,认识到了旧法的弊端,以及变法的好处。
待到最后,二世皇帝目光转向左丞相李斯,询问道:“左丞相,对于镇国侯和郦左更提议变法之事可有建言?”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李斯。
他是秦国左丞相,法家的掌门人。
李斯的态度很重要。
甘虔等人求救似的看向左丞相,希望他能力挽狂澜,维护秦法。
李斯眼中满是无奈。
他年轻时入荀子门下,曾去过齐国的稷下学宫,见过诸子门徒辩论,甚至还参与其中,对此多有经验。
这个郦食其声音中气十足,说话时喷吐的唾沫数量极多,善于抓人逻辑漏洞,给人扣帽子的功夫也是极高,再加上他引经据典的功夫,绝对是一个辩论强敌。
如果他李斯年轻时或许还能与之一战。
但现在,他已经老了。
七十多岁的李斯,精力已是大不如前,以前一顿能吃大碗的面条,现在是小碗还吃不完,哪来的这种当朝辩论的精力。
而且他堂堂左丞相,难道真要下场和对方一个赵佗的手下辩论吗?
他是长者前辈,赢了有失身份,输了更是名声尽折,没有任何好处。
且通过聆听,李斯也不得不承认,赵佗和郦食其所言的昔日秦法不再适合统一后的秦国,是有一定道理的。
“法家,本就是为君王所服务。”
“君王之言,便是法。”
李斯心头暗叹一声,相比甘虔等人,他对于法的本质看的更透彻。
皇帝喜欢,那就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