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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谕说:“我在演算几个式子,关于原子内部的能量分布,并且对原子光谱进行推导,公式有点复杂,可能要算好几天。”

    鲁迅又看了一眼里面的数学符号,说道:“果然是能在科学之道上睥睨天下之人,我想全国不会有第二个人看懂。”

    “这句就不是夸赞了,我非常希望更多国人能看明白,”李谕说,“豫才找我有什么事?”

    鲁迅说:“我想去看一位医院中的同学。”

    李谕问道:“在日本读书时的同学?”

    “是的。”鲁迅点点头。

    李谕疑惑道:“为什么先来我这儿?”

    鲁迅说:“因为那所医院在日本公使馆,我认识的人中,能在洋人公使馆出入自如的,好像只有院士先生您。”

    “谁生病了?”李谕又问。

    鲁迅说:“蒋百里。”

    “蒋百里?他不是在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当校长哪?”李谕说道。

    鲁迅叹了口气:“不久前,百里兄突然在对全校师生讲话时拔枪自杀,要不是旁边的护卫反应快,让他的枪偏了一点,人当时就没了。”

    李谕愕然:“为什么要自杀?”

    鲁迅说:“好像是百里兄说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李谕实在不理解,继续问:“他总不会在玩赌命的游戏吧?”

    听了鲁迅一阵解释,李谕才明白了事情原委。

    半年前,蒋百里就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就任当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立誓:

    “我此次奉命来掌管本校,一定要使本校成为最完整之军校,使在学诸君为最优秀之军官。将来治军,能训练出最精锐良好之军队。我必当献身于这一任务,实践斯言!万一不效,当自戕以谢天下!”

    上任后,他确实在军纪、教学、校务、校风等方面准备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然后到了六月中旬一个清晨,蒋百里用集合号召集全校师生,站在尚武堂的石阶上,神色凝重地对他们说:

    “我曾经教训过你们,我要你们做的事,你们必须办到,你们要我做的事,我同样也要办到。你们办不到,我要责罚你们,我办不到,我要责罚我自己。现在你们一切都还好,没有对不起我的事,我自己不能尽责任,是我对不起你们!”

    说完就拔枪对准自己心脏,幸亏旁边护卫手快,让子弹偏了几寸,没有射中心脏,只是擦着一点肺,从两肋间穿出。

    事情发生得突然,袁世凯忙派曹汝霖安排他到了日本公使馆就医。

    李谕坐上汽车,拉着鲁迅到了日本公使馆,恰好在门口遇到了梁启超。

    告知缘由后,三人一同进入了使馆医院。

    蒋百里看见他们进来后挣扎着坐了起来,梁启超说:“好好躺着吧!你怎么能干出这么不明智的事!?”

    梁启超的话里七分是责备。

    蒋百里并不躺下,而是苦涩道:“学生愧对老师!学生本想在军校中实现抱负,没想到如此困难,所有的改革都遇到巨大阻力。半年过去,学校仍旧十分落魄,炮场上没有大炮,马场上没有战马,就连学校的跑道上也布满杂草。学生想让上级拨款,可六七成的经费都莫名消失。”

    梁启超沉默半晌,明白了他的苦衷,叹道:“想改变的初衷甚好,可有时候要学得变通一些。”

    蒋百里说:“老是和他们变通来变通去,什么事都做不成!”

    他说话有点急,使劲咳嗽了起来。

    李谕过去给他捋了捋后背,等他气息平稳后说:“我做实业同样有诸多困难,从你刚才的表述听得出,问题不是出在你,何苦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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