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慕容龙的背影消失,梁帝挥了挥手,让殿中内侍们都出了寝殿,浑若无事地走到床边,待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再支撑不住,坐倒在床上。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到身体的阵阵乏力,神色中泛起一阵无奈。

    百年难遇之好局错失,十万精锐丧尽,烈阳关落入敌手,他知道,有生之年,一统天下的美梦已经彻底破碎了。

    不止如此,他更要考虑的是,如何善后,如何维持住眼下的半生功业。

    宇文雍是个隐患,但还有更多的隐患,等着他去一一处理,收拾着转瞬而来的残局。

    当那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心气退散,身体却又清晰地感知到了岁月的侵蚀。

    他坐回床上,盖好被子,休息了一阵,便等到了去而复返的贺忠。

    “陛下,旨意都拟好用印传下去了。”

    梁帝微闭着眼,点了点头,“明日,召南朝来的王若水进宫。”

    贺忠点头,记住了这个事,同时沉默地闭上了嘴。

    镇南王这个名字,显然今日不适合出现在陛下的耳畔。

    也不知道,这个期限会是暂时,还是永远。

    大殿之中,弥漫着药味,那是一种垂暮和腐朽的味道。

    ——

    北梁,兴庆道。

    夜色之中的一处背风土坡,镇南王薛宗翰大口地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看着远处的夜色。

    逃亡了整整三日,人不卸甲,马不解鞍,终于摆脱了那个恐怖的杀神。

    他环顾左右,身旁已经只剩下了两三百的亲卫。

    先前兵强马壮,领兵进驻烈阳关的豪情壮志仿佛犹在昨日,此刻面前已是一片凄风冷雨,狼狈不堪。

    直到此刻安全得保,他才顾得上整理自己的情绪,一股巨大的悲伤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他怀着一战雪耻的美梦而来,带着一场惨败和一身新的耻辱而去。

    夜枭放肆地嘲笑,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也嘲笑着他在史书之上注定的名声。

    皇兄的交待,言犹在耳;

    自己在他面前的豪情万丈的保证,已成了彻底的笑话。

    若只是这般也就罢了,但损兵折将,让皇兄一统南北的壮志落空,更同时打没了十万薛家直接掌握的嫡系兵权,这才是最要命的事。

    降罪、入狱、处死、甚至于薛家皇权旁落、大梁分崩离析.

    一桩桩可能的结果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又让他的悲伤变成了惊惧。

    他猛地起身,一下子拔出腰间的刀,就要朝着脖子上抹去。

    一旁的亲卫连忙扑过来将他抱的抱,按的按。

    “王爷!您不要想不开啊!”

    “王爷,这只是一场败了,咱们从头再来啊!”

    “是啊,王爷,咱们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正是重整旗鼓的时候,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众人七嘴八舌又真心实意地劝着,让镇南王心头终于有了几分暖意。

    “苍天虽薄于我,但却让本王有你们这么一群忠义之属,亦是人生不虚了。”

    众人沉默着,心头暗道:好不容易才从杀神手底下逃出来,你这一抹脖子倒是潇洒了,可我们还能活吗?

    但这话当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只能是继续劝说,“王爷,不论如何,都等回了上京再说吧。此战并非您一人之失,元家没能守住烈阳关,慕容家没拦住无当军主力汇合,最后耶律家的控鹤军也有责任。”

    听到前面还好,听得也颇有道理,一听手下说控鹤军也有责任,镇南王惨白的脸都忍不住有些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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