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叔叔、哥哥们都死了,你还要为王上效忠到什么地步啊?!他要杀你,难道你就当真伸长脖子让他杀吗?!你做错了什么要被人逼到这个地步啊?!”

    洪儒抬手擦去了妹妹脸上的眼泪,平静道。

    “我不是在效忠王上,而是在效忠魏国,我征战沙场不是为了替王上保全国土,而是为了魏国的百姓不受敌军欺辱,不过看如今这局面……我们洪家这么多儿郎的热血终究没有换来一个好结局。”

    洪儒苦笑道:“魏国是我的故乡,连生我养我的地方都不愿意要我了,我又能逃去何处呢?一个失去故国的人漂泊异乡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既然人这一生终究难逃一死,那我宁愿死在故土上,至少我死后魂魄依然能守望着家乡百姓,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值得欣慰的事情。”

    妹妹已经痛哭到无法站立,她跌坐在地浑身颤抖,但过度脱水的身体已经没有太多的眼泪能流出来了,干哑的嗓音只能发出无力的嘶吼声,在这无人听见的地方爆发着她对昏君王权的控诉。

    相比情绪失控的妹妹,洪儒倒是显得相当镇定,仿佛即将赴死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一样,反而进屋去搜寻了一番,片刻之后拿出一个锦布结成的包袱和一封早就写好的书信交给了妹妹。

    这封信已经在洪儒的床头放了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送出去,妹妹也见过此信很多次,只是信封上没有写明姓名,她一直不知道兄长床头的这封信到底是要送给谁的。

    见妹妹面露疑惑,洪都蹲下身,轻言道。

    “哥哥死后,这大梁城估计也撑不了太久了,你一个女子无处可去,我思来想去只能将你托付给我远在秦国的师弟,他叫祝新年,这包袱中是我要交给他的东西,你带着包袱和信去秦国找他,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妹妹立刻摇头道:“不!我哪也不去,哥哥你要是死了,我就即刻悬梁与你同去,咱们一家人也好在九幽之下团聚!”

    洪儒勾了勾唇角,道:“无论你决定日后如何,也请帮哥哥完成这最后的心愿吧,其实早在我们洪家人遭受迫害的时候我就写好了这封信,如果说天底下谁有能力来救我们的话,那人非祝新年不可,但他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我不想给他添麻烦,这包袱中是我留给他的东西,师兄弟一场留些东西勉强算些念想吧。”

    妹妹并不知道为何兄长在生命的尽头还要惦记着这个叫祝新年的人,她也不知道包裹中和信封里装着什么东西,只知道这是兄长最后的心愿,她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丞相算是文官中少见的好人了,我会请他想办法送你出城去,此去秦国千难万险,你千万注意安全。”

    洪儒将妹妹扶了起来,他唤了一声,丞相便带着一众人回到了院中,只见洪儒上前与丞相耳语了几句,年迈的老丞相眼神闪动了几下,最后点头答应了洪儒的请求。

    “将军府不能再待了,姑娘这边请吧。”

    两名侍从上前来将洪儒的妹妹半请半拖着离开了将军府,在离开之前她奋力挣扎着回头,只看见洪儒一身白衣如雪中劲松一般立于院中,即使风吹雨打亦不曾使他弯折半分。

    洪儒抬头看了一眼天光,此时无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也许在想曾经辉煌的将军府,也许在想太平川上修道的日子,又或许是在想自己的人生为何就这样匆匆走到了尽头。

    然而一切的疑问都不会再有答案,一切的眷恋也都不会再重现,洪儒长笑一声,举杯向日,与虚空中一众先他一步而去的叔父兄弟的魂灵一起,饮尽了这一杯苦涩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