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笑了,老臣与陛下又有什么区别呢?”窦文英眯起眼睛,“昔日殿下调禁军入平麟苑,又私自联姻以骗取建安侯的兵权,在先帝驾崩时越权违旨,下一步呢?若是陛下不合您心意,殿下怕是会直接打进宣室殿吧?都到这个份上了,哪个左武卫进宫还重要吗?”
“窦相好厉害的嘴啊。”萧筠厉声讽刺道,“窦相精通书法,当初模仿嘉慧太子的字迹,害得六弟执意去西境,最后不幸葬身俞水,现在连天子手谕都敢模仿了?”
萧筠不曾派人进宫,反倒是窦文英手段拙劣,让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离间之心。
要真论罪名,窦文英可不比她的“谋反”小多少。
不料窦文英却抚着胸口哈哈大笑起来,“都说高阳长公主智谋过人,没想到您这么幼稚。到底是女人啊,和阿宁一样,尽是妄想岁月静好的妇人之见!看看殿下这双驰骋疆场的腿……”他阴恻恻地“啧啧”两声,“哎,可惜咯!”
萧筠下意识抬手放到膝盖反复结痂流血的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她非但不可能再领兵出征,甚至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废人。
弃子。
萧筠的眼角不停地抽搐,囚服早已洇湿。
“没有陛下恩准,老臣岂敢对殿下用刑?”窦文英提起拐杖伸进栅栏,在萧筠面前的枯草上重重敲了几下,“纵观历朝历代,天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萧筠的表情变了又变。她始终不相信萧豫会过河拆桥,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入狱之后日复一日地受刑,每天都能看见自己的心腹被盖着白布抬出大牢。而她,却完全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心底那个隐隐的预感成了真。
她真的被废弃了。
曾经傲世天下的高阳长公主终如流星,横空陨落。
或许从萧豫恳求萧筠联合吕姜扶他登基开始,他便对她动了杀心。
长公主的身份本不足虑,但没有帝王会容忍一名位高权重的长公主,尤其是曾带兵打仗,敢在宫中动武,又在朝中一呼百应的长公主。
萧筠的心情很快平静下来。她不觉得悲哀,更不觉得难过,这是她弄权的必然结局。萧筠只遗憾当初心不够狠,没能更进一步,逼先帝把皇位传给她。
世间对女子何其不公,萧筠文韬武略不让须眉,可若她站不到最高处,便依旧是棋盘上的小卒,是待宰的羔羊。
萧筠挺直身躯,轻蔑一笑:“本宫若想谋逆,窦相还能站在这里耀武扬威?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要杀要剐本宫等着。他留本宫一日,左右武卫、长公主府和吕家军就还听凭本宫调遣,他大可试试在军中谁的名号更好用!”
冷风从牢狱的窗口吹来,徘徊在萧筠的发尾,又在温暖的内室中悄然离散。
一个月前的日夜,如今记来,寸寸清晰。
谢无猗注视着萧筠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且不论萧筠想不想谋反,至少在萧豫和窦文英眼中,她已经有了谋反的能力。
半晌,谢无猗才叹了口气:“裴尚书,还有御史台都哑巴了吗?”
曹若水一案后,裴士诚正式就任刑部尚书。以他认死理的性情,怎么可能放任窦文英在刑部蹿上跳下胡作非为,一点反应都没有?
“裴尚书因顶撞上官,被强令在府中禁足了。至于御史台……”萧筠的声音比暗夜里的坚冰还要冷,“呵,有几个男人会甘心本宫这样的女人凌驾于他们之上?他们只会说本宫携女二嫁有辱国体,巴不得本宫被处死,好让他们讨好攀附窦文英。”
一直不说话的萧婺忽然开口,“当初建安侯主动求亲,父皇亲口恩准,他们不敢放屁,现在又都变成长姐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