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就越来越令他彻夜难眠。
直到那天李昭来找他。
他识得这位同乡,好几回他们同饮叙旧,说了不少心里话,前面几天里他也听说了那件沸沸扬扬的鲤馆之案。
这位不到三十的年轻人方居六品,按剑飒然踏进门来时,那挺拔冷冽的身姿一下令他仿佛看见多少年前的自己。
其人看见他第一句话就是:“洪中郎,有个解去缰绳的机会,你愿不愿意?”
洪星平在那一瞬间真的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
实在已经太久了。
穿着别人赐给的甲衣,拿着别人丢来的腰牌,给别人做着事.无论站在什么样的高位,脖子都好像直不起来。二十年前他缉捕恶人,总是挺枪亮牌,断喝“左监门卫司戈在此”,而后来执行公务,这堂堂正正的一嗓子却总是被沉默咽下。
手下这支兵马听的是你的命令,可你真的敢有自己的命令吗?
洪星平、赵星平、李星平根本没所谓是谁,谁肯伏在他们脚下,谁就是这个【中郎将】。
所以当李昭立在案前双目炯炯地望着他时,洪星平只觉浑身血一点点热沸起来,声音微颤问道:“.什么机会?”
“.”
确实是个好机会。
李昭不是孤身为战,大理寺狄少卿是近两年朝堂上潜力最大的新人。现在固然未曾掌权,但此案办成,被拽下马的人必定给他腾出位置。其背后同样有人支撑,在可以看见的未来,其人未必不会是南衙一极。
而十六卫辖在南衙,他为什么不能投在狄公麾下?
只要敢赌这一把。
神京的斗争复杂难言又极为简单,他化为捅向世家集团的矛,那就一定能受到来自士子阶层的支撑。
而他洪星平.本来就和李昭一样起于寒门微末。
办自己想办的事,领自己想领的兵。届时中郎将不是自己的终点;他做的是自己的中郎将。
李昭离去,洪星平久久靠在椅子上怔然,想着年少时的壮志,想着事毕后的出路,想着多少年没有如此欲望澎湃地要主动去完成一件事。
洪星平就此应下了此事化为了两天前的承诺。
两天里他暗中做着无数准备,左监门卫是他一路升迁的地方,有着许多带上来的亲兵;身为中郎,【律守令】就持有在身;从驻地到西池的路线,他也一点点盘算了许多回。
直到昨天午时,亲信说一列华盖驾临了京兆府,他令其监看消息,直到未时初才传来回话。
“查清楚了,大人是鱼嗣诚的车马。”
洪星平一瞬间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谁?”
“鱼嗣诚,大人。”
“.完了。”
亲信犹豫了一下:“没,大人,狄大人好像没有妥协,车队走后,狄大人在衙前摆了桌椅,要公断神京太平漕帮之冤案。”
洪星平怔愕地看着他:“.没妥协?”
“没,大人。我们还是能办太平漕帮。”
“我们还是要办太平漕帮。”洪星平重复了一句,却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冰凉。
“.大人?”
“.没什么.那就继续整军。”
整整一天洪星平都有些昏噩,夜里他定定地望着房梁,“鱼嗣诚”三个字仍然环绕在脑子里。
他见过许多次那个面容,迎过许多次那高高在上的华贵车驾深冷的冬夜里,仿佛热情褪去,一种恐惧忽然从心底攀了上来。
洪星平努力去克服,他知道那只是一个名字,而明早他缉捕太平漕帮,是按受三司向南衙的调动,绝不违背任何军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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