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走马上任,到处大刀阔斧,背后想来是有过硬的台柱;还有人说,刑部侍郎郑大人已经连续几日没去衙门.

    以及烈火烹油的太平漕帮一朝倾塌,有位姓裴的少年侠士扬起了名号,人们便又聊起了神京城里那几个显赫的名字,争论谁最厉害;北归的行商则说荒人好像不太安稳,生意又有些难做。

    从十二层听到一层,其实多数讲的都是同样的事,只是角度深浅大相径庭,若非要务在身,裴液相信自己能在这里听上一天。

    而“要务”果然枯燥。

    裴液和谢穿堂带着公人,仔仔细细、一毫不放地将划定的路线查了一遍,然而无论勘察还是寻访,都没有得到半点儿有价值的信息。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追查到底总是一场空,这鳞怪好像又具备了隐形之能,分明穿梭坊间,却没露出一点儿影子。

    劳累一天,眼看日头再次西斜,裴液趴在五楼的栏杆上长叹一声,谢穿堂倚在旁边,也难得叹出口气。

    “我总觉得咱们干白工了。”裴液耷拉着眼望着城际昏黄的云,“跑进个没有结果的死胡同了。你说这画.这么个危险的东西,钻进坊里,怎么能一点儿浪花没翻出来呢?”

    谢穿堂揉了揉眉心,轻声道:“以前老丁带我办案时说,世界上没那么多精妙的奇案,很多时候当你臆想中的那个犯人开始变得太玄乎的时候,多半只是你自己想岔了。”

    裴液沉默一会儿:“有个很会查案的老前辈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

    “但我是虎父犬女了。”谢穿堂长叹。

    “我也是朽木无雕。”裴液叹息。

    “.”

    “.”

    “要不.你还是去先给我办丢银子的案吧。”

    “不。”

    “.我也就纳了闷儿了!”裴液拧眉一砸栏杆,“你说太平漕不敢张扬,抓不到它也就罢了,咱们京兆府如此大动干戈,怎么也找不到个影子?”

    “就算不知从哪里离了城,也得有点儿痕迹才是。这么多修者,难道没一个人发现?”

    谢穿堂抱臂望着下面的一片片整齐的大坊,却是忽然怔怔定住了。

    她忽然偏头抓住了裴液小臂:“如果.有人发现呢?”

    裴液一愣,天灵滴溜溜一悚。

    四只眼睛对在一起。

    是啊。

    他们一直把它当做一个潜藏在人类社会的异类,但如果.它恰是取得了人类的帮助呢?

    正是在这个设想里,裴液一瞬间感觉卡在脑子里的死结被轰然撞碎,前面多少次的困惑一个个迎刃而解。

    它何止是取得了人类的帮助,它简直是甫一上岸,就已寄托于一位人类!

    所以它当然没有去西池,而是去了坊间,正因那个人是要将它带回家里!

    所以也不用攀墙走瓦,只要一辆马车——或者随便什么牛车驴车,就能堂而皇之地从神京通衢将它运回!

    所以他们无论如何走访,也得不出它的痕迹。

    只是谢穿堂仍然没反应过来,拧眉道:“可是谁会包庇这样一只危险的怪物呢?何况那天晚上,我们也没找到他人在——”

    她哑住了。

    裴液看着她,面色绷紧中渐有些咬牙切齿。

    还能有谁?

    支支吾吾的少年,鳞怪过异的水性,平康街上惊艳众人的戏法,自己被浇湿的下裳,南金风上突兀的相遇.划定范围的地图上,一条细小的街道如此不起眼,裴液却盯住了它。

    ——“爷爷是垂柳街小絮!”

    “这小子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