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夺目的则是一张龙面,其色暗红如枫,衣着贵绸佩玉,正摇着扇子朝梁上周是色走去,步伐很轻快,面具下的神情似乎也是在笑。
……
楼上之人此时约有二十,裴液自然认不得他们,他们也不认得裴液,不过崔照夜虽然赖了周是色的指控,也很快被别人认了出来,笑着摘下了面具。
这些公子小姐前来寒暄时裴液便安静地立在少女身后,一言不发地四顾,说不上是神秘还是乖巧。崔照夜自然也含笑不语,不会在这时透露他身份,于是竟有人问她这样气质纯真的小仆是从哪里找来。
尤其当钟磬敲响,佛会开始,各色点心开始推了上来,崔照夜很精心地挑选了几样好吃的并掌分给他,落在人眼里更是颇有得宠之感。
就是在这时裴液回过头,再次见到了那位年轻的探花郎,诵经声正渐渐浑厚起来,他正坐在一蒲团上发怔地看着裴液,见少年回过头才醒了下神,偏头望向下面燃起的香烛。
但很快目光又移到那位鸡面文人身上。
卢岫面具也已拎在手中,正在很远的地方与另一仍戴着面具的公子交谈,裴液不知道这位探花郎是被人认出还是本就没被允许伪装,稍微犹豫了下,便朝他走了过去。
裴液一来便明白了他为何坐在这里——卢岫自是修者,但这清弱读书郎身无修为,一个时辰来攀楼跑腿、处处讨意显然负担甚重,只到了这时才有个空闲歇歇。
“我叫裴液,你莫叫破我。”裴液在他旁边坐下,递他一枚点心,“兄台贵姓?”
“……就叫徐梦郎吧。”这位男子确实唇红齿白,发丝被薄汗沾在额上,抬手做了个揖礼,“幸会。”
或许现在这栋楼里确实只有裴液身份气质与他相近,裴液觉出他好像放松了些。
“崔小姐对你真好。”徐梦郎犹豫了下,有些羡慕地看着他小声道,显然刚刚少女笑着把点心捧给他的样子被这书生捕捉。
“啊……我们是朋友。”裴液有些犹豫道,他自不能直接说“我们不是你们这种关系”,但除此之外要解释清楚又有些麻烦。
“我知道,”徐梦郎点点头,又往崔照夜那边看去一眼,“我是说……崔小姐人真的很好,竟愿意和你‘做朋友’。”
朝裴液笑了一下。
“……”裴液沉默,然后笑着摇摇头,“她愿意与我做朋友,我才和她交朋友;我早在修剑院见过卢岫,她平日不理人,我也懒得和她交朋友——你明白吗?”
徐梦郎微怔,裴液认真地看着他。
“大家都一样。”裴液缓缓道,低头端起一壶清茶斟给他。
“……哈哈哈。”徐梦郎忽然低头而笑,“人人生而自尊,本非他人施舍……多谢你,裴公子,倒是挺久没人和我说这么质朴通畅的道理了。”
“你先误会我,我本来也没想和你们读书人讲道理。”裴液笑,他看向下面,这时候梵音愈盛,一些罕少的乐器也响了起来,天井下却莫名响起一种隐约的、沙沙的声音。
“但是些废话。”徐梦郎将茶仰头一口饮尽,低声道,“裴公子,梦中朱紫、一生抱负、二十年寒窗……因为一张脸面,就能尽数抛却吗?”
他偏头一笑:“那我何不家中种地。”
裴液挑眉:“怎么,你不理卢岫,探花之位就没有吗?”
“哈哈哈……”徐梦郎偏头压死了声音,“岂是我理不理,我但凡献媚不热烈些,连考场都不必进了……哈,倒也多亏生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