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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之后,崔明珠神清气爽地落座,一颗心掖回肚子里,神情又拽得像个活祖宗似得。在她看来,不管她说得好不好,三姨母没有发怒的意思,那就是蒙混过关了。
她一屁股坐下了,李芙蓉却大感不满,将矛盾转向薛玉霄:“薛三娘子向裴氏讨要一个姻亲已定的儿郎,横刀夺爱,罔顾礼法,这就是当下的‘有情’?等你这个当下过去后,你对裴公子的情意消散,就把他弃若敝屣。糟蹋人的行径,就不要找借口拿这话来玷污圣人了!”
崔明珠立即恼火地要开口大骂,被薛玉霄一手拍了拍肩膀,如同拉住狗绳一样压下去了。
她抬起眼睫,淡淡地道:“这是辩难的议题吗?”
李芙蓉一噎。
“原来李娘子不是觉得我合适作答,只是徇私为难。”薛玉霄自斟自酌,用手帕擦过嘴角,转而看向她,“我对裴公子十分珍爱,既没剥了他的皮,也没打断他的腿,你怎么知道我会糟蹋他、会弃如敝屣?难道芙蓉娘未卜先知。”
这话实在太符合薛玉霄的人设了,连崔征月都目光凝重起来。
“你都能说出这种话!”
“我就是说了。”薛玉霄道,“那又如何,轮得到你来指教?若有指教,还是在辩题上吧。”
李芙蓉咬着牙,直说了三个“好”字,也没请示崔征月,直接道:“《道德经》言,反者,道之动。作何解释?”
她越过崔征月直接出题,还出了一个这样经典、这样艰涩的辩题,可见已经有点气昏头了。
薛玉霄轻轻打了个哈欠,她酒量不好,虽然度数很低,但还是有点犯困,就这么单手撑着小案,懒散地道:“反者,一是往返,一是反复,老子的意思是说,世界上的万物都处在这样往返循环的状态当中,每个事物当中都有‘道’的存在,‘道’就蕴含在每个事物里,譬如阳光,从早上到晌午,光芒由最弱到最强,强弱就是两个对立的面,世界万物都在这两个对立当中不断反复,这就是‘道’的变动。”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问李芙蓉:“你能听懂吗?”
李芙蓉当然能听懂。
不光她能听懂,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懂,但这种“能听懂”,恰恰带给众人非常可怕的震撼。
一时间,女史们在纸上记载的窸窣声同时响起,每个人都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薛玉霄仍然面对着李芙蓉,两人四目相对,李芙蓉的表情已经变得相当精彩和诡异,她甚至捂住了自己咚咚乱跳的心脏,脸上的疑惑和呆滞已经藏都藏不住了。
“那我说点你听不懂的。”薛玉霄换了个姿势,整理衣袖,脸上露出很温柔的笑容,“万事万物当中都有‘道’,道在天地中。而事物的行进过程,就是曲折的、反复的,是不断否定的。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就是一种事物的否定。事物依靠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这样的方式来前进,这就是‘道’的发展。”
薛玉霄伸出手,蘸着酒水画了一个圈,微笑道:“光与暗、强与弱,是对立的,也是统一的。《道德经》说,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万物都是从弱小、从‘无’而生,道也是从无处而生。强极则辱、物壮则老,这是一个必定的循环。”
李芙蓉还未开口,崔征月已经迫不及待地起身,邀请道:“我在巴郡采风已久,回京时听说了三娘诸多的恶言恶语,要我看,你有这种哲思才辩,就算再狂妄些又如何?难道齐朝放诞不羁的狂士还少么?”
薛玉霄起身:“崔大人过誉了。”
崔征月摆手道:“过誉?我是不知道怎么赞誉才好!就是笔墨风流之冠的王司徒年轻时,也未必能有你这样的微言大义、振聋发聩,韵味无穷。婉婉,给三娘下帖,此间事了,请三娘过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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