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着,又向前探了探身。门槛不很高,她在里面,他在外面,她鬓边不知什么时候散出来几丝长发,触到他鬓边的散发,粘连着勾缠。桓宣猛地退开几步。

    一霎时心浮气躁,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缘故,看见她懵懂着抬头,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桓宣定定神。

    也许是太久不曾见她,不习惯吧。而天色也确乎很晚了,寒意冷浸浸地上来,她嘴唇都开始发白:“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傅云晚还不曾找到哪一座是昆玉峰,想再问问,然而他千里迢迢赶回来,一定很累了,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到底点了点头:“好。”

    他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傅云晚跟在后面,他走得有些快,她要极力跟着才能跟上,他久久没有说话,她便也不敢说,夜安静极了,只有鞋底踩过雪面,循环往复的声响。

    不远处是后院一带粉墙,到了。桓宣急急停步,身后的人连忙跟着停步,有一刹那距离拉得很近,便又嗅到那缕淡淡的,陌生柔细的香气。

    她的香气。

    心绪一霎时飘忽,又一霎时松快。并没有方才那种让人心神不宁的怪异感觉,刚刚他果然只是太久不曾见她,不习惯罢了。

    回身将灯笼递给她:“回去吧。我走了。”

    手柄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他走得快,傅云晚来不及道别,眼睁睁看他穿过庭院走向穿堂,忽地回头。

    傅云晚下意识追出去一步:“大将军。”

    “这几天你还住这里,离昆玉峰近,等佛奴安葬后我送你回城。” 桓宣站在穿堂的阴影里,望着烛光下她蒙着一层光晕的脸,再次确认方才的怪异感觉只是偶然,“我就住在山下,有事让段祥叫我。”

    夜风夹着枝梢间的碎雪,冷嗖嗖地往衣衫里钻,他挥挥手转身离开,傅云晚拢紧领口,蓦地想起来的路上并没有见到山下有房舍,他住哪里?“大将军!”

    他走远了,应该是没听见,所以没有回头。傅云晚怅然望着,山下没有房舍,冰天雪地的,他怎么住?

    “大将军在山下扎了营帐,”边上的段祥解释道,“大将军说他这一来,娘子的行踪怕是瞒不住,这几天他便在山下守着,也好照应娘子。”

    傅云晚怔怔望着,已经看不见桓宣的身影了,他千里迢迢赶回来,原该回城好好歇歇的,却因为她,不得不留在荒郊野地。她欠他的实在太多,又让她如何才能偿还?

    桓宣快步往山下走着,看见道边虚虚的白影子,是尼庵的塔林。

    母亲的骨殖便埋在这里,遥对着佛堂,早晚课时经忏的声音总会传过来,也不知她九泉之下,是否觉得满意。

    他已经不怎么记得母亲的模样了。也许是因为母亲去世时他还太小,也许是因为那些记忆,并不愉快。

    母亲会打他骂他,恨起来时扫帚都曾打断过几把,她恨穆完,恨桓家人,恨那些处处为难她的南人,也恨他。但她又一直养着他,宁可自己饿得半死,也要省下口粮来给他吃。

    人可真是古怪啊。桓宣想起傅云晚,她母亲似乎是纯然地爱着她,她那一双眼,一看就知道是被全心全意呵护过的人才有的。可在这样的乱世,这样干净脆弱的人,太容易被摧折了。

    下意识地回望山上,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一时抓不住,看见庵中几处灯火明灭,也不知哪一处,是她的灯火。

    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他这辈子,还从不曾有过。